“所有积蓄都没了。
奶奶的房子也被收走了。”
“冬雪,很抱歉,不能带你来看海了。”
电话里,宋翊万念俱灰。
报警后,我找同学借钱连夜飞到海边,救回轻生的他。
23岁,高中学历的我,省吃俭用存够一百万替他还债。
还钱那天,包厢外。
“宋少,还舍不得离开任冬雪?”“笑话!”“一个贫困生,天天抢倩倩的第一名。
毁她学业,玩她五年,替倩倩出口气罢了。”
“倩倩看中一幅耳环,让她再还五百万!”1.脑袋嗡的一声,全身血液直冲脑门,心仿佛被一只手用力攥着。
我咬住舌尖,试图保持冷静。
最近连轴转,是脑子不清醒听错了?宋翊爱我至深,是无条件站在我身边的人啊。
我在游泳馆***不慎溺水,打工险些遭人***,是宋翊一次次向我伸出援手。
他是每天做三份工,变着法子向我求婚,许诺和我相守一生的人啊。
我慌忙掏出手机,打他电话求证。
包厢内响起熟悉的女声清唱。
我随意哼的一首歌,宋翊设置成我的专属***,一用就是五年。
“喂?宝宝,你在哪儿呢?”宋翊清越的声音透过听筒,和包厢里的男声重合,如淬毒的尖刀戳入胸口。
最后一丝幻想被打碎,***脆地挂断了电话。
恍惚中,我记起本地首富也姓宋,一查才知,宋翊是他的独子,身价百亿。
可初遇时,宋翊却说自己是孤儿,和奶奶相依为命。
五年前,父亲车祸手术急需十万,我东拼西凑。
宋翊说自己身无分文,卖血换了五千块。
最终,没能凑够钱,父亲在病床上活生生痛死。
我当时攥着五千块险些哭瞎了一双眼,发誓一定要努力赚钱,好好对待宋翊这份付出。
到头来,爱是假的,连身世背景都是捏造的。
五年的时光和情爱,不过是宋翊的一场游戏。
“宋少!你玩腻了能不能让我玩两天?我还没尝过呢!”“滚!”宋翊声音冷冽,一口拒绝。
“折磨冬雪,是我送给薛倩的礼物。
谁插手谁找死!”“宋少,你真的没有对任冬雪动过心?”我捏紧银行卡,压抑住可笑的期待。
“没有。
我怎么会喜欢她?”“我嫌脏!”一句话宣告了我们爱情的终结。
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
我双手颤抖翻开邮箱,回复了上周收到的来自英国的邮件。
订了三天后的机票。
包厢门开了。
方才包厢里谄媚的老板见是我,露出凶相。
“一百万带够了吗?还不起的话,你的男朋友可就要缺胳膊断腿了!”包厢内的宋翊衬衫皱皱巴巴,眉梢嘴角有着几道红痕,一脸不忿。
演技和妆造真好,为了耍我,宋翊也是贡献了全部演技。
昂贵的地毯绵软的像要把人吸进去。
去年冬天,我货比三家在拼夕夕买了19.9元的毛毯,兴冲冲地向宋翊展示自己的省钱妙招。
他当时闭眼浅笑,一定在嘲笑我的愚蠢吧。
我真是蠢透了!见我迟迟没还钱的意思。
老板急切道。
“你不想救你男朋友了吗?”我忽然笑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谁是我的男朋友?!”“有钱的才是男朋友!宋翊他配吗?”包厢内的众人面面相觑。
宋翊神色一凛,脸色铁青,手指攥得咯咯响。
我直视着宋翊的眼睛。
一字一句道。
“我们分手吧。
宋翊。”
2.老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宋翊难看的脸色,挥手派人将我控制住。
“想欠钱不还?听说你妈是臭卖鱼的,脑子不好使。
一个傻子无意中失踪,也很正常吧!”我心一紧,猛地攥紧拳头。
“你敢动我妈试试,我和你同归于尽!”宋翊连忙搂紧我出声安抚。
“冬雪,我知道这五年你赚钱很辛苦。
回家你怎么发脾气都行。
先把钱还上,我们就能开始新生活了!”“你不是看中了明珠花园的小房子吗?我一定攒钱给你买!”他随口,便能对着我,情真意切地编织出一个虚假的未来。
为了讨好薛倩,他真是煞费苦心,毁掉我的过去不够,还要摧毁我的未来!一百万就当报答宋翊以前数次救我的恩情吧。
我刚拿出银行卡,就被老板劈手夺去!他查看了卡中数目,满意点头。
“宋翊又输了。
你再还五百万!我们彻底两清。”
失望到极致,反而说不出什么。
他们人多势众,我讨不到什么便宜,只能胡乱地点头,装出心痛又害怕的样子。
泪眼朦胧中按下了口袋里录音笔的暂停键。
我下定决心:一定得马上离开!回家路上,宋翊没有提及分手的事,买了千层黄桃蛋糕和卤味,不断安慰我他会赚钱回来的。
他大概忘了。
父亲死的时候,我吃了一整个黄桃蛋糕,吐了三天。
从此,我再也不吃任何蛋糕了。
出租屋在八楼,是顶楼很闷热但房租便宜。
楼道里的灯又坏了。
我一脚踩空,踝骨刺痛难忍。
宋翊眼露疼惜,马上要背我去医院。
我推开他,冷笑道。
“没有医保,看病要花很多钱的。
你有钱吗?”宋翊迟疑。
“医生还是要看的。”
此时他手机不停振动,说朋友有急事,让我先回家冷敷一下。
临走前又哄着我,说会买药回来。
他的眸中温柔、担忧,原来,爱是真的能演出来。
我忍着鼻酸,单脚蹦上楼,大汗淋漓,一开门就瘫在地板上。
翻出薛倩的朋友圈。
“男友送的小仓鼠吐了。”
“幸好有万能的男友贴心赶来包治百病。”
昏黄温暖的灯光下,配图是两只手十指紧握。
明显是一男一女的手。
骨骼清晰,纤长有力,我一眼认出是宋翊的手。
尤其是小拇指上的疤痕,是他第一次下厨,切土豆丝留下的。
彼时,我担心又好笑,他自理能力这么差,怎么长大的。
现在才明白,有钱人家的少爷压根不用进厨房。
出租屋的白炽灯频繁跳闪,晃人眼睛,我抬手一遮,手心摸到的全是泪。
四周墙上的淡绿贴纸还未褪色,宋翊已面目全非。
餐桌上还有他中午做的酸辣鱼、锅包肉和海米冬瓜汤。
我随手全倒进了垃圾桶。
拜托小姐妹阿珍帮我带两贴膏药。
我开始收拾行李。
几件褪色的冬衣夏服,三本书和一台二手笔记本电脑一套洗漱用品和劣质的化妆品。
就是我的全部家当!阿珍来得很快。
晚上十点正是做生意的好时候。
耽误阿珍发财,我过意不去,给她发了个大红包。
她叹口气收下红包,冷眼瞧着我红肿的踝骨,硬是架着我去看医生。
“还以为读书多的人和我们不一样呢?还不是被男人骗!”挂号时,阿珍翻出手机,发给我一段视频。
“瞧!这是不是你男人?”3.视频中似乎是昏暗的酒吧,宋翊生人勿近地坐在沙发中央。
一袭白衣的薛倩坐在他腿上,两人缠绵悱恻地拥吻。
指甲嵌入掌心疼痛无比,我惨笑点头,又摇头。
“从今晚开始,他不是了!”阿珍会意,涂得通红的脚趾挑着豹纹高跟凉拖,轻轻晃荡,踢了下旁边的行李箱。
“不少姐妹都像你这样,赚的钱全给男人花了,死都没地收尸。”
“有人出钱来采访我们,说是为我们抱不平。
我知道,其实他们不把我们当人。”
“你和那些记者一样,对不对?”自认为隐藏得很好,阿珍的敏锐远超我的想象。
一是为了赚钱,更主要的是,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快融入调查对象的方式。
她云淡风轻地说了很多被客人殴打的过往,还扒开头顶两寸长的伤疤让我看。
口袋里安静地躺着那支录音笔。
我没有打开。
她撕开伤口是在安慰朋友,不是接受采访。
有客户不停给阿珍打电话。
她先走了。
等我输完液,已是清晨八点。
医院大厅,只见宋翊正小心搀扶着薛倩从妇产科出来,商量着给宝宝取什么名字。
我瞬间僵在原地,手脚冰凉,反应过来后,一瘸一拐地想避开他们。
护士在后面高声喊我。
“任冬雪,你的书忘记拿了!”他们果然发现了我。
薛倩自然地挽着宋翊的手,朝我走来。
瞥了眼我怀里法文版的《***论》,她噗嗤一笑。
“老同学,你还看得懂外文书啊?”“不过,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参加成人高考,读个大学。”
“不好意思哈,我忘了我的同学都是985研究生,这些话你可能听不懂了!”她的眉梢眼角压不住的得意。
为了救宋翊,我缺席了高考。
高中时,我和薛倩都是尖子生。
薛倩常年第一,家世显贵,各种才艺信手拈来。
我万年老二,生活费和学费是靠奖学金和补助金,只会读书和考试。
偶尔几次,我的成绩超过了她。
谁承想,这就惹怒了薛倩,派人来报复我。
当年的宋翊演得真好,为我骄傲又惋惜:“如果冬雪和她拥有一样的教育资源,早就超过她了!”而今,他一脸不耐烦。
“任冬雪,没想到你这么可怕,竟然跟踪我?”瞥见我的行李箱,他嘲讽道。
“一晚上没陪你。
又用离家出走这招,你烦不烦?”我打断他的话,声音发颤。
“昨晚我已经和你分手。
我是什么人,做什么事,都和你无关。”
“你要爱什么人,和谁生孩子,我也不想知道。”
拉着行李箱,我面无表情地向前走。
突然有人冲上来,搂紧我的脖子,色眯眯地抬起我的下巴。
“阿珍。
过了几天,就不认识你的好哥哥了?”他肥头大耳,一身酒气,不住地揉搓我的脖颈,令我作呕。
我挣扎道,“你认错人了!”这人想必是阿珍的熟人,错认成了我。
周围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薛倩捂着嘴偷笑,一脸鄙夷。
以前深夜下班,无论多晚,宋翊风雨无阻来接我,狠狠教训那些对我动手动脚的人。
此刻宋翊犹豫向前几步,却被薛倩一个眼神制止。
一个中年妇女嚎叫了一嗓子拎着皮包照头抽我。
“让你勾引我老公!***!”浑身的血液不住上涌,像被扒光了衣物,我的尊严和骄傲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压抑已久的情绪让我彻底疯癫。
掏出防身用的小刀,我胡乱挥舞。
“我不是阿珍!你们滚!给我滚啊!”不知过了多久,我浑身脱力跌倒在地。
保***走了闹事的两人。
薛倩假惺惺地问我。
“你怎么堕落成这样了?”我扬起头,眼眶通红,挥手打掉她的手。
她踉跄几步,险些栽倒。
宋翊手疾眼快地扶住她,厉声责备我。
“任冬雪,道歉!”“倩倩好心安慰你。
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推人!”我气愤至极,但还没失去理智,也没碰到她。
“好啊。”
我面带微笑,用小刀抵住自己的脖子,一步步逼近宋翊。
“我错了,大错特错。
你们有钱人的游戏,我玩不起!”“把我这条命赔给她道歉,好不好啊,宋公子!”4.醒来时,我已经躺在出租屋的床上。
脖子上的绷带勒得紧紧的。
晕厥之前,我似乎看见宋翊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惧和担忧。
折磨一个死人有什么意思呢?留着活口,看我求生不得到,求死不能才会让他心爱的人更觉有趣吧。
宋翊端来粥,作势要喂我。
推开了他,我一口气喝下粥。
他试图握住我的手。
“不要这么任性。
好好和薛倩认错。”
“我不能娶你,但可以解释。”
我一字不差地背出当日他在包厢里的话。
“宋少,你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宋翊眼底闪过震惊,失声道。
“原来,那天你在外面。”
热粥熨帖了我的胃,增添气力,我掀开被子,穿好外套。
宋翊不满,伸手拦我。
“玩笑而已。
你有必要上纲上线吗?”“你确实没办法和我结婚。”
“对。
所以我们完了。
放手!”宋翊还要说什么。
薛倩打来了电话。
“宋翊,我好怕。
吃什么吐什么。
你来给我做饭好不好?”宋翊没有片刻迟疑,只抛下一句话。
“冬雪,你在家等我。”
而后摔门就走。
我叫来FS,把行李直接寄走。
离开前一天的上午,我去看了妈妈,打算把她带走。
她的脑袋时好时坏,总以为我只有五岁。
我替她请了阿姨,拜托邻居多多照料她。
见到我,妈妈拍着手,要给我炸小黄鱼。
鱼肉酥脆鲜香。
我尝试问她。
“妈妈和我去英国好不好?”收拾鱼的手一顿,妈似乎短暂恢复理智,长叹一声。
“我老了,只愿守着咱家的鱼摊子。
海阔天空,你去闯吧!”“小宋人不错,好好待人家!”我心中泛起酸涩。
泪忽地涌上眼眶。
妈妈还不知宋翊和我永远不可能了。
下一秒,妈妈尖叫起来,扔下鱼,狠狠将我推倒。
“你说谎!我女儿不会堕落的,她学习好,会读书,才不会像你这样呢?”“女儿,我要找我女儿!”说完她疯狂地跑出小院。
我四肢百骸,如坠冰窟。
会所在城南,和我家离得极远。
妈妈是怎么知道的?报警后,我找了妈妈一天一夜,毫无音讯。
万般无奈,我给宋翊打电话,声音颤抖。
“我跪下来求你,给薛倩磕头也行,帮我找找妈妈好吗?我只有她了。”
宋翊答应了,但又迟疑道。
“阿姨昨天还好好的,你是不是在撒谎?”“宋翊,来看我的新睡衣!”我心如死灰,挂断电话,抹去眼泪,继续起身,独自寻找。
妈妈的尸体是在河里找到的。
爱美的她,身子清白浮肿,几乎认不出。
可怜她到死都不知,她的女儿没有堕落。
登机前,宋翊打来电话。
我将电话卡折断,抱着妈妈的骨灰,登上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