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弘的身影在雨幕中如同冰冷的礁石,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那无形的束缚感越来越强,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变成了粘稠的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味,沉重地拉扯着他的肺腑。
不能停!
停下就是死!
求生的本能像岩浆般在血管里奔涌,瞬间压倒了那深入骨髓的恐惧。
陆沉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他不再试图向前突破那无形的牢笼,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向侧面撞去!
“砰!”
一声闷响。
他撞塌了一堵早己摇摇欲坠的、用破木板和碎石垒砌的矮墙。
腐朽的木板断裂,碎石飞溅。
烟尘和泥浆瞬间扬起,短暂地模糊了视线,也干扰了那股锁定他的冰冷气机。
就是现在!
陆沉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野兽,爆发出惊人的速度,身体几乎贴着泥泞的地面向前猛蹿。
他不再选择开阔的街道,而是拐进了一条更窄、更阴暗、堆满垃圾和秽物的巷道。
腥臭的污水没过了脚踝,腐烂的菜叶和不知名的污物黏腻地沾在裤腿上,但他全然不顾。
身后,司徒弘冰冷的声音穿透雨幕传来,如同索命的符咒:“追。
他逃不了。”
话音未落,尖锐的破空声己然响起!
是齐锋和另外两名精英税吏!
他们如同附骨之疽,紧追不舍。
时砂刃划破雨帘,带起的暗金色流光如同死神的镰刀,数次擦着陆沉的后背掠过。
冰冷的能量锋刃撕裂了他的外袍,在皮甲上留下灼热的焦痕,皮肤传来***辣的刺痛。
陆沉在迷宫般的狭窄巷道里亡命奔突,利用每一个转角、每一堆杂物作为掩护。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带着血腥气,双腿如同灌了铅,越来越沉。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却带不走体内不断累积的疲惫和一种更深沉的、仿佛生命力在被无形抽走的虚弱感。
符石紧贴着胸膛,那点微弱的暖意顽强地存在着,像寒夜里的残烛,与体内那股因过度催动时砂刃而产生的、仿佛灵魂都要被撕裂的灼痛感激烈对抗。
前方出现一个岔口。
左边通往稍微开阔些的街道,右边则是一条被高耸、破败墙壁夹着的死胡同,尽头堆积着如山的、散发着浓烈恶臭的垃圾。
没有选择!
陆沉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右边的死胡同!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能量破空声越来越近!
“他跑不了了!”
齐锋的狞笑在雨声中清晰可闻。
陆沉冲到垃圾山前,刺鼻的腐臭几乎让他窒息。
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
腐烂的瓜果、滑腻的苔藓、破碎的瓦罐、不知名的动物骸骨……脚下打滑,几次差点跌落。
他抓住一切可以借力的东西,奋力向上。
追兵己至巷口!
“放!”
齐锋厉喝。
三道凝练的暗金光束如同毒蛇,撕裂雨幕,精准地射向陆沉的后心!
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
千钧一发之际,陆沉猛地向侧面一扑,整个人滚入垃圾山顶部一个被巨大破木箱半掩着的、散发着更为浓烈恶臭的黑洞——那是一个巨大的排污口,连接着城市地下纵横交错的污水道!
噗通!
刺骨的冰寒瞬间包裹全身!
粘稠、污秽、散发着浓烈沼气恶臭的污水瞬间没顶!
陆沉猝不及防,呛了一大口,那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粪便、腐烂物和化学药剂的腥臭液体首冲喉咙和鼻腔,引发剧烈的咳嗽和窒息感!
他挣扎着浮出水面,剧烈地喘息、干呕。
头顶上方,洞口处传来齐锋等人气急败坏的咒骂和脚步声。
“妈的!
让他钻了耗子洞!”
“下去!
把他揪出来!”
陆沉抹了一把脸上腥臭的污水,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和刺骨的寒意,借着洞口透下的微弱天光,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条宽阔但极其污秽的地下河道,粘稠的黑色污水缓慢流淌,水面上漂浮着各种令人作呕的垃圾。
两侧是滑腻、长满苔藓的石壁,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
不能停留!
他辨不清方向,只能顺着水流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及腰深的污水中艰难跋涉。
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冰冷的污水贪婪地吸走他仅存的热量。
符石在胸口持续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暖意,对抗着刺骨的冰寒,成为支撑他麻木意识不至于彻底沉沦的唯一锚点。
不知走了多久,体力濒临极限,意识也开始模糊。
前方的黑暗中,隐约出现了一点昏黄摇曳的光。
不是自然光,是油灯。
光线的来源是一个建在污水道石壁上的、简陋的木质平台。
平台高出水面,上面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杂物:生锈的铁笼、蒙尘的玻璃罐(里面泡着些难以辨认的器官)、成捆的兽皮、还有几个闪烁着微弱诡异光芒的沙漏状器物。
平台后面,开凿在石壁上的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挂着半截油腻的布帘。
一个身影佝偻着背,蹲在平台边缘,手里似乎拿着一个长柄网兜,正百无聊赖地在污浊的水面上搅动着。
昏黄的油灯挂在他头顶的一根木桩上,照亮了他半边脸——那脸上覆盖着一个用脏污麻布缝制的眼罩,遮住了左眼,露出的右眼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浑浊而精明。
他的十根手指上,戴着七八个大小不一、材质各异的铜戒,在油灯光下反射着微光。
似乎是察觉到水声,那人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独眼如同最警惕的秃鹫,瞬间锁定了在污水中艰难跋涉的陆沉。
他的动作快得不像个老人,手中的长柄网兜如同毒蛇般闪电般探出,带着倒钩的金属圈精准地套住了陆沉的手臂!
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陆沉本就虚脱的身体根本无力抵抗,被硬生生地从污水中拖拽上了那个狭窄的平台。
“噗!”
陆沉重重地摔在冰冷的木板上,溅起一片污渍。
他剧烈地咳嗽着,吐出腥臭的污水,眼前阵阵发黑。
独眼男人蹲了下来,凑得很近。
一股混合着廉价烟草、草药和某种动物腺体腥臊的古怪气味扑面而来。
浑浊的独眼像探照灯一样,毫不客气地在陆沉湿透的、沾满污秽的衣物和他腰间悬挂的时砂刃上扫过,最后落在他胸前微微凸起的符石轮廓上。
“嗬……”独眼男人发出一声沙哑、意义不明的怪笑,像砂纸摩擦着骨头,“看看,看看,这是什么风,把时税司的贵人吹到我这老鼠洞里来了?”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带着浓重的西京下层口音和毫不掩饰的讥讽。
陆沉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对方一只戴着铜戒、骨节粗大的手死死按住了肩膀。
那手的力量大得惊人。
“别急嘛,贵人。”
独眼男人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发黑的牙齿,“进了我‘时光当铺’的门,总得先让我江枫,估个价不是?”
他的独眼闪烁着贪婪而精明的光,如同秃鹫盯上了垂死的猎物,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吐出让陆沉浑身发冷的话:“贵人,你这条命……还有你怀里那块烫手的石头,打算卖个什么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