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文阳市的天空中就又飘起了雪花儿。
沈从安此时正端坐在炕头儿上,拆开了家里唯一的一个铁皮闹钟。
这个闹钟是几年前沈从安父亲,从自家经营的商店中拿回来的‘俏货’,每次上发条时都会发出如同老黄牛喘气般的闷响......沈从安小心翼翼地抽出了闹钟里面的铜丝,随后又把它们接在了从家里电热毯中***的一截发热线上。
这种发热线只要通电几分钟,就可以把包裹在外面的塑料皮烤得焦糊。
做好这一切后,沈从安就下了炕。
他把发热线放在了桌子上,拿起桌上的一小瓶煤油,揣进棉袄的口袋里,又拎起昨天买好的几瓶水果罐头便走出了家门。
凛冽的西北风吹在脸上就如同刀割一样,但这却丝毫影响不到沈从安愉悦的心情。
为了自己今天要做的事情,他己经足足筹划了将近一年的时间......顶风冒雪走了半个钟头,沈从安才来到了一栋筒子楼前面。
这有些破败的筒子楼放到今天,就算白送估计也没有人愿意去住。
但在八十年代初,文阳这座二线小城中,集中供暖的筒子楼,己经可以堪称是‘豪宅’了。
沈从安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随即便快步走上了室外楼梯。
走到彭胜利家房门前的时候,沈从安还特意瞟了一眼旁边的电表箱。
“咚咚咚。”
沈从安轻轻敲响了房门。
“谁啊?”
屋子里面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刘奶是我!
沈从安!”
‘嘎吱’一声房门被打开了。
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出现在了沈从安的面前。
这老妇人虽然头发有些花白,但却梳理的整整齐齐,穿着一件深紫色的毛衣,戴着老花镜,一看就是知识分子。
老妇人看见门外笑意盈盈的沈从安,眼神中立马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之情......“呵呵......是小沈来啦!”
老妇人很快就收起了厌恶的神色,转而露出了一副慈祥的面容。
“刘奶您好!
今天不是小年儿嘛!
我特意过来给你和彭爷拜个早年。”
听沈从安说是来拜早年的,妇人脸上的神色就又缓和了一些。
“呵呵!
你这孩子咋这么客气呢!
快进来吧!
你彭爷爷去市里开会了,还没回来呢!”
其实不用老妇人说,沈从安也知道彭胜利不在家,因为每年小年市里的主要领导都会参加市委组织的年终总结会议。
他就是掐准了这个时候,才上门来的……“来就来买什么东西啊,你又不挣钱!
坐吧,桌上有糖你自己剥!
我去给你倒点儿水。”
面对这位‘不速之客’,老妇人还是拿出了应有的待客之道。
沈从安把手中拎着的水果罐头放在了地上,笑着说道:“刘奶今天过节,彭叔、彭婶儿他们两家人应该也回来吧?”
“是啊!
那肯定的!
他们平时工作都忙,十天半个月能来家里一趟就不错了!
今天过小年儿,要是再不带着孙子、孙女来看看我,那我就得骂他们了呵呵!”
提起自己的孙子、孙女老太太就情不自禁的笑了。
沈从安双手接过妇人递来的水杯笑着说道:“呵呵!
真羡慕您家过节的时候能这么热闹!”
听到沈从安的话,妇人的脸色微微起了一些变化。
“哎......小沈呐!
你父母做错了事、走错了路跟你没有关系!
你可千万不能有什么抵触情绪!
还是要相信政府、相信咱们国家的法律知道吗?”
“嗯!
刘奶我明白!”
看着沈从安脸上露出的纯真笑容,老妇人的心逐渐安了下来。
“我去给你拿点儿点心,都是你彭爷他们单位发的。”
说着老妇人便转过了身。
“哗啦!”一声脆响,装满热水的茶杯摔碎在了地上,水溅得到处都是。
“哎呀!
对不起刘奶,我这粗手粗脚的!
我来收拾!”
老妇人转过身,看见摔碎的茶杯眉头立马紧皱了起来。
虽然心中极其的不悦,但老妇人嘴上还是说道:“没事儿!
没事儿!
没烫到你吧?”
“我没事儿!
刘奶我去厨房接水拿抹布。”
“不用!
我......”老妇人刚要阻拦,沈从安却己经一阵风般跑进了走廊尽头的厨房。
推开厨房有些陈旧的木门,一股陈年的油烟味儿立马扑面而来......沈从安站在厨房中间,目光掠过煤球炉上沸腾的铝壶,最终定格在了头顶那发黄的油毡纸顶棚上。
他小心翼翼地朝着厨房外面张望了一眼,此时老妇人正蹲在地上用帕子擦拭着沙发上迸溅的水渍。
沈从安见状赶忙踮起脚,取下了挂在横梁上的搪瓷脸盆。
他把脸盆倒扣在地上,随即站在上面,拿出了口袋里装满煤油的小瓶子!
从窗缝透进来的冷风,把油毡纸掀起了一角,露出了下面盘根错节的老旧电线,就像被蜕掉的蛇皮一样褶皱......沈从安拧开煤油瓶,迅速将其中的液体灌进了顶棚的接缝处。
此时外面突然响起了老妇人趿拉着棉拖鞋的脚步声,沈从安赶忙把煤油瓶揣回到袄子里,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脸盆。
当老妇人走进厨房的一刹那,沈从安己经在往脸盆里面倒热水了,蒸腾的白色雾气模糊了他嘴角的笑意......沈从安帮着老妇人一起清理好了房间之后,便开口告辞了。
“刘奶,我就不多待了!
等彭爷回来您和他说一声,我来过了。”
老妇人巴不得沈从安这个‘瘟神’早点儿离开,不过嘴上还是客气道:“哎呀!
怎么这么着急呢?
反正你家里就你一个,要不今晚干脆就来我家过小年吧?”
“不了刘奶!
我姥爷来城里了,晚上我陪他一起过小年儿。”
“哦......那我就不留你了,路上慢点啊!”
说着老妇人便帮沈从安推开了房门。
看着天空中飘荡的雪花,老妇人叹了口气说道:“哎……这雪下起来没完没了,都好几天了,怪让人心慌的……”沈从安笑了笑:“呵呵……刘奶,瑞雪兆丰年嘛!
这是好兆头!
会有好事发生的!
我走了!”
说罢沈从安便迈着轻快的步伐下楼去了。
他现在的心情很好,从天上飘下来的雪花仿佛都在为他庆祝!
不过沈从安知道事情还没做完,在欣赏小年儿里‘最灿烂的烟火’之前,他还要为自己制造一个板上钉钉的不在场证据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