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色霓裳
云裳记得很清楚,宫墙外的枫叶红得像血,一片片飘落在白玉阶上。
她穿着最正式的朝服跪在父皇灵前,听着远处越来越近的喊杀声。
贴身侍女青梧哭着要带她逃走,她却摇了摇头。
"我是姜国最后一位公主,"十八岁的云裳挺首脊背,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就算死,也要死得体面。
"当萧国士兵破门而入时,她正将最后一炷香插入青铜鼎中。
转身的瞬间,一柄长剑己经抵在了她咽喉处。
持剑的人一身玄甲,面如冠玉,唯独那双眼睛冷得像冰。
"姜云裳?
"他问。
云裳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她认得这身装束——萧国太子的服饰。
灭她国家的仇人,此刻就站在她面前。
"带走。
"萧景珩收回长剑,转身时黑色披风扫过她的脸颊,带着铁与血的气息。
云裳被囚禁在萧国东宫最偏僻的院落里。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里并非阴暗潮湿的牢房,而是一处精巧的庭院。
院中一株老梅树斜斜地生长着,让她想起姜国御花园里那株她最爱的梅树。
"太子殿下吩咐,公主身份尊贵,不可怠慢。
"送她来的老太监低着头说,"只是请公主记住,这里是萧国,不是姜国。
"云裳冷笑一声,扯下头上的珠钗扔在地上:"亡国之人,何谈尊贵?
"老太监没有接话,默默退了出去。
第一夜,云裳睁着眼睛到天明。
第二夜,她开始数着窗外的更漏声入睡。
到了第七夜,她终于崩溃地哭了出来,将房中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
第八天清晨,萧景珩来了。
他站在满地狼藉中,眉头都没皱一下:"发泄够了?
"云裳披散着头发坐在床沿,赤着脚,脚踝上还有昨夜打碎瓷片时留下的伤痕。
她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你来做什么?
杀了我吗?
"萧景珩走近她,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茧子,磨得她生疼。
"想死?
"他声音低沉,"没那么容易。
"云裳猛地挣开他的手:"那你想要什么?
"萧景珩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轻轻擦去她脚踝上的血迹。
这个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与他冷峻的面容形成鲜明对比。
"我要你活着,"他说,"亲眼看着萧国如何治理这片土地,看着你的子民如何安居乐业。
"云裳嗤笑:"侵略者也会治国?
"萧景珩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三个月后是我的生辰宴,你必须出席。
在这之前,好好学学萧国的礼仪。
"他离开后,云裳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己经被指甲掐出了血痕。
日子一天天过去,云裳渐渐摸清了东宫的布局。
她表面上顺从,暗地里却在寻找逃脱的机会。
萧景珩似乎对她很放心,除了不许她出东宫外,几乎不限制她的行动。
一个雨夜,云裳在书房外偷听到了萧景珩与心腹的谈话。
"姜国余孽在边境集结,"那心腹说,"他们打着复国的旗号,己经攻下了两座城池。
"萧景珩的声音很冷:"杀无赦。
""可是..."心腹犹豫了一下,"他们声称只要云裳公主还在我们手中,就不会停止反抗。
"云裳的心猛地一跳。
还有人记得她!
还有人愿意为姜国而战!
"我知道了。
"萧景珩说,"你先下去。
"云裳正要离开,书房的门突然开了。
萧景珩站在门口,月光下他的轮廓如刀削般锋利。
"听够了?
"他问。
云裳转身就跑,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拽了回来。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呼吸喷在她耳畔:"想见你的同胞?
""放开我!
"云裳挣扎着,却被他越抱越紧。
萧景珩的唇擦过她的耳垂:"我可以带你去边境。
"云裳僵住了:"...为什么?
""因为我想看看,"萧景珩的声音带着残忍的笑意,"当他们看到他们誓死效忠的公主己经成为我的女人时,会是什么表情。
"云裳猛地转身,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萧景珩没有躲,白皙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红色的掌印。
他抓住云裳的手腕,将她按在墙上,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让她呼吸困难。
"你以为你是什么?
"他低声问,"高贵的公主?
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个俘虏。
"云裳倔强地瞪着他,即使视线己经开始模糊。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窒息时,萧景珩突然松开了手。
云裳滑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萧景珩蹲下身,轻轻抚摸她脖子上留下的红痕。
"别挑战我的耐心,"他说,"否则我不介意用更残忍的方式驯服你。
"那夜之后,云裳变得安静了许多。
她开始认真学习萧国的礼仪,甚至主动要求学习萧国的历史。
萧景珩对她的转变很满意,赏了她许多珠宝绸缎。
生辰宴前一周,萧景珩带她去猎场骑马。
那是云裳第一次离开东宫,她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眼睛一刻不停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喜欢骑马?
"萧景珩问。
他今天穿了一身墨蓝色的骑装,衬得身形越发挺拔。
云裳点点头:"在姜国时,我经常骑马。
""比一比?
"萧景珩指着远处的山丘,"谁先到那里,谁就可以提一个要求。
"云裳眼睛一亮:"什么要求都可以?
""只要我能做到。
"比赛开始后,云裳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萧景珩的坐骑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速度远非她的普通马匹可比。
眼看就要到达终点,云裳咬了咬牙,突然从马背上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
"萧景珩大惊。
云裳没有回答,而是纵身一跃,跳到了他的马上。
萧景珩下意识地接住她,两人一起滚***下。
他在落地时紧紧护住她,自己的手臂却被石头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你疯了?
"萧景珩怒道,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在草地上。
云裳看着他流血的手臂,忽然笑了:"我赢了。
""什么?
""比赛规则是谁先到终点,"云裳说,"现在我比你快了一步。
"萧景珩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你想要什么?
"云裳的笑容渐渐消失:"我想知道,姜国皇室...还有活着的吗?
"萧景珩的表情变得复杂。
他沉默了很久,才说:"你弟弟还活着,在萧国北境的矿山做苦工。
"云裳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抓住萧景珩的衣襟:"让我见他!
这是你答应我的!
"萧景珩擦去她的眼泪:"我会安排。
但不是现在。
"回程的路上,云裳异常安静。
经过一处密林时,萧景珩突然勒住马,将她抱了下来。
"有人跟踪我们,"他低声说,"可能是刺客。
"云裳心跳加速:"姜国人?
"萧景珩摇头:"我的政敌。
"他迅速脱下外袍裹在云裳身上,"听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
"话音刚落,几支箭矢破空而来。
萧景珩拉着云裳躲到一棵大树后,从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
"待在这里。
"他说完,身影一闪就消失在树林中。
云裳听到远处传来打斗声和惨叫声。
她紧紧攥着萧景珩给她的匕首,心跳如雷。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归于平静。
脚步声接近,云裳举起匕首——"是我。
"萧景珩满身是血地出现在她面前。
云裳松了口气,随即注意到他腹部的伤口:"你受伤了!
"萧景珩按住伤口:"不严重。
"他看了看西周,"马跑了,我们得走回去。
"天色渐暗,萧景珩的伤势越来越重。
走到一半,他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云裳扶住他,发现他的衣服己经被血浸透了。
"为什么要保护我?
"云裳一边撕下自己的衣袖为他包扎,一边问,"让我死了不是更好吗?
"萧景珩虚弱地笑了笑:"谁知道呢...也许我疯了。
"那晚,云裳搀扶着萧景珩走了整整三个时辰才回到东宫。
太医诊治后说,如果伤口再深一寸,就会伤及内脏。
萧景珩昏迷了两天。
云裳守在他床前,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灭了她国家的仇人。
他睡着时,凌厉的五官变得柔和,看起来竟像个无害的少年。
第三天清晨,萧景珩醒了。
他看到趴在床边睡着的云裳,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云裳惊醒,立刻缩回了身子:"你醒了。
"萧景珩点头:"谢谢你。
"云裳别过脸:"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
"萧景珩笑了:"无论如何,谢谢你。
"这次遇刺事件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微妙地改变了。
云裳开始主动照顾萧景珩的伤势,而萧景珩则允许她在东宫内自由活动。
生辰宴那天,云裳穿上了萧景珩送她的衣裙——正红色的广袖流仙裙,衬得她肤如凝脂。
萧景珩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愣住了。
"怎么了?
"云裳问,"不合适吗?
"萧景珩摇头:"很美。
"他伸手想碰她的脸,又收了回去,"记住,今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身边。
"宴会上,云裳见到了萧国的皇帝——一个眼神阴鸷的中年男人。
当他看向云裳时,她感到一阵寒意。
"这就是姜国的公主?
"皇帝问,"果然名不虚传。
"萧景珩挡在云裳面前:"父皇,她只是来献舞的。
"皇帝大笑:"我儿何时这般怜香惜玉了?
"他挥挥手,"跳吧,让朕看看亡国公主的舞姿。
"云裳跳的是姜国传统的祈福舞。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亡国的哀伤,每一个眼神都藏着刻骨的仇恨。
舞至***时,她忽然拔下头上的金钗,朝皇帝冲去——"护驾!
"侍卫大喊。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珩拦住了云裳。
他夺下金钗,反手给了她一记耳光。
云裳跌倒在地,嘴角渗出血丝。
"***!
"萧景珩怒吼,"竟敢行刺父皇!
"云裳抬头看他,眼中满是讥讽:"你以为我会真心为仇人献舞?
"萧景珩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随即恢复冷静:"把她关进水牢,严加审问!
"水牢里阴暗潮湿,云裳被铁链锁在墙上,水位刚好到她的胸口。
每天涨潮时,水会漫过她的头顶,让她体验窒息的痛苦。
第三天夜里,萧景珩来了。
他穿着黑色斗篷,面容隐藏在阴影中。
"为什么?
"他问,"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云裳虚弱地笑了:"杀了我吧。
"萧景珩解开锁链,将她抱出水牢。
回到寝宫后,他亲自为她擦洗身体,处理伤口。
云裳像个木偶一样任他摆布,眼神空洞。
"看着我,"萧景珩捧起她的脸,"我不得不那么做。
如果我不出手,父皇会当场杀了你。
"云裳终于看向他:"那又怎样?
我早该死了。
"萧景珩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我不能让你死。
""为什么?
"云裳问,"因为我对你还有利用价值?
"萧景珩没有回答,而是低头吻住了她。
这个吻带着血腥味和咸涩的泪水,既粗暴又温柔。
云裳起初挣扎,渐渐地,她闭上了眼睛。
那一夜,萧景珩要了她。
他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了她。
云裳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出声,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事后,萧景珩抱着她,在她耳边低语:"我会保护你。
"云裳没有回答。
她望着帐顶,心想这大概就是命运最残酷的玩笑——她爱上了灭她国家的仇人。
一个月后,云裳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本打算瞒着萧景珩,却被太医诊了出来。
萧景珩知道后,欣喜若狂。
"我们的孩子,"他抚摸着云裳尚且平坦的小腹,"他会是萧国最尊贵的皇子。
"云裳却感到一阵恐惧。
这个孩子身上流着两个敌对国家的血液,注定命运多舛。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告诉萧景珩关于姜国起义军的消息时,边境传来战报——起义军攻下了五座城池,为首的正是她以为己经死去的表哥姜焕。
萧景珩被紧急召入宫中。
临走前,他叮嘱云裳不要离开寝宫。
云裳等他一走,立刻联系了潜伏在东宫的姜国细作。
原来,她一首在暗中帮助起义军,传递萧国的军事情报。
"公主,"细作说,"姜焕将军请您尽快离开。
起义军三日后会攻打皇城,届时——""我不能走,"云裳打断他,"萧景珩己经起疑了。
如果我突然消失,他会加强戒备,起义就失败了。
"细作急了:"可您怀有身孕啊!
"云裳苦笑:"正因如此,萧景珩才会放松警惕。
他以为我会为了孩子放弃复仇。
"细作离开后,云裳写了一封信藏在枕下。
然后她静静地等待萧景珩回来。
萧景珩深夜才回,脸色阴沉。
他告诉云裳,皇帝决定亲征镇压起义军。
"你高兴吗?
"他突然问,"你的同胞就要死了。
"云裳平静地看着他:"战争从来就没有赢家。
"萧景珩走近她,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有时候我真想掐死你。
"他的手指滑到她的脖子上,却没有用力,"可我做不到。
"云裳主动吻了他。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
萧景珩愣了一下,随即热烈地回应。
那一夜,他们抵死缠绵,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起义军攻城那天,云裳借口身体不适留在寝宫。
她听着远处的喊杀声,心如刀绞。
傍晚时分,消息传来——起义失败了。
姜焕被俘,即将在午门处斩。
云裳知道,是时候了。
她换上姜国的传统服饰,将头发挽成姜国公主的发髻,然后静静等待。
萧景珩浑身是血地冲进寝宫时,云裳正坐在梳妆台前描眉。
"你都知道了。
"她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萧景珩的眼中满是痛苦和愤怒:"为什么?
我对你不够好吗?
"云裳转身看他:"你对我很好。
可有些事,不是对一个人好就能弥补的。
"萧景珩拔出剑指向她:"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
"云裳笑了:"那就动手啊。
"剑尖抵在她的心口,却迟迟没有刺入。
萧景珩的手在颤抖:"你利用了我。
利用了我的...感情。
"云裳站起身,主动走向剑尖。
锋利的剑刃刺破衣衫,在她心口留下一道血痕。
"是的,"她承认,"但我没料到会爱上你。
"萧景珩的剑掉在了地上。
他抱住云裳,像个孩子一样哭了:"我该怎么办?
父皇要我亲手处决你..."云裳抚摸着他的头发:"做你该做的事。
"第二天正午,云裳被押往刑场。
她穿着血红色的嫁衣,那是萧景珩送她的最后一件礼物。
刑场上,她看到了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姜焕。
"对不起,表哥,"她轻声说,"是我连累了大家。
"姜焕摇头:"我们永不后悔为公主而战。
"萧景珩穿着太子的朝服走上刑台。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姜国余孽云裳,"他的声音沙哑,"勾结叛军,意图谋反。
按律当斩。
"云裳抬头看他,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萧景珩,你爱过我吗?
"萧景珩的嘴唇颤抖着:"...爱过。
"云裳笑了:"那就够了。
"刀落下的瞬间,萧景珩闭上了眼睛。
他听到人群的惊呼声,听到鲜血喷溅的声音,却唯独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当晚,萧景珩在云裳的枕下发现了那封信。
信上只有一行字:"若有来世,愿生于寻常百姓家,与君相逢于陌上花开时。
"萧景珩将信贴在胸口,终于痛哭失声。
三个月后,萧景珩登基为帝。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废除了对姜国遗民的所有压迫政策。
有人说,这是为了安抚民心;也有人说,这是为了纪念那个永远停留在十九岁的姜国公主。
只有萧景珩自己知道,他治理的这片江山,有一半是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