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穹天宫的琉璃瓦在星辉下泛起幽蓝波纹,像一片被月光煮沸的汞池。
星痕跪坐在周天仪前,看着青铜仪轨上三百六十枚星宿铜钮随钟声转动,腕间银铃随着仪轨震颤发出细碎悲鸣。
"荧惑入迁移宫,该调天市垣星轨了。
"璇玑子的浮尘扫过星痕后颈,老道雪白的长须上沾着星砂,在夜风中飘荡如蛛网。
星痕的指尖悬在刻着"天璇"的铜钮上,北斗第七星的位置本该对应母亲生前打理的紫薇花圃——如今那里只剩焦土。
"铛——"第二声钟响震得仪轨颤动。
星痕左眼突然刺痛,苍炎不受控地溢出眼角,在青铜表面灼出蛛网状裂纹。
他慌忙用袖口擦拭,却发现璇玑子的云履正踏在一枚脱落铜钮上。
那铜钮背面刻着"癸未年七月初七",正是母亲被锁在周天仪底座的日子。
"师父,天哭星灯焰色有异。
"星痕指着西南角那盏青紫摇曳的星灯,灯柱上饕餮纹的瞳孔正在渗血。
璇玑子拂尘在空中划出北斗阵图:"用苍炎稳住浑天球,我来......"话音未落,观星台突然倾斜。
星痕扑在浑天球上,看到仪轨缝隙里钻出无数晶状幼虫,它们透明的甲壳下流转着记忆残片——母亲被铁链贯穿锁骨的画面与此刻重叠,苍炎突然逆流涌入他的鼻腔。
"别看虫晶!
"璇玑子的拂尘卷起星砂风暴,幼虫群在星辉中爆裂成磷火,"去点天芮星灯!
"冰璃的赤足踏碎廊檐阴影。
她裹在舞姬的鲛绡纱衣里,腕间银铃被冥海沉银丝缠死。
夜阑家死士在云海中比划的手势她看得真切——三短两长,是催促她速盗寒髓液配方的信号。
"仙子可是要往蚀月阁?
"执灯童子拦在九曲回廊时,冰璃嗅到他身上有腐鼠味。
她旋身甩出水袖,寒髓液的冷香混着星砂迷了童子眼睛:"奴家奉璇玑长老之命,来取星砂甘露。
"拐角处传来晶簇生长的脆响。
冰璃贴着彩绘阑干潜行,看到观星台上苍炎冲天。
那个跪在浑天球前的少年背影剧烈颤抖,腕间银铃随着失控的火焰叮当作响。
"母亲......"少年沙哑的呜咽被钟声碾碎。
冰璃的指尖无意识抚过腰间冰晶短刃,三百年前也有人这样跪在夜阑家的往生池畔哭喊。
她将鲛绡纱衣的领口扯开些,露出锁骨处的紫薇花烙痕——这是最好的伪装。
"稳住心神!
"璇玑子的拂尘抽在星痕背上,银铃串突然发出清越鸣响。
星痕在剧痛中清醒,发现自己的苍炎正顺着仪轨纹路倒灌进浑天球。
球体表面的二十八宿星图扭曲成一张哭脸,南极老人星的方位裂开血口。
"师父!
浑天球在吞噬苍炎!
""闭嘴!
"璇玑子突然掐住星痕后颈,指甲刺入苍炎灼伤的皮肉,"你以为我愿意用你这杂种?
要不是你娘的血能......"观星台剧烈震颤。
星痕看到璇玑子瞳孔深处闪过晶蓝幽光,老道雪白的长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三百六十枚铜钮同时脱离仪轨,在空中组成青铜巨手的虚影,掌心纹路与璇玑子刚刚画的北斗阵图完全重合。
"这是......"星痕的银铃突然炸裂,碎片划破他眼角的瞬间,某段被封印的记忆喷涌而出——母亲被铁链锁在浑天球底座,苍炎从她七窍喷涌。
璇玑子将刻着"癸未"的铜钮按进她天灵盖:"能成为周天仪的活阵眼,是你的荣耀。
""不——!
"苍炎化作紫色巨蟒撞碎仪轨。
星痕在暴走的力量中看到晶簇幼虫汇聚成母亲的模样,她破碎的嘴唇开合着:"逃......"冰璃在星屑纷飞中跃上观星台时,正撞见苍炎巨蟒扑向璇玑子。
老道的拂尘炸成万千银丝,每条丝线都缠着一只星谲幼虫。
"小心!
"她本能地甩出水袖缠住星痕的腰。
鲛绡纱衣碰触苍炎的瞬间,冥海沉银丝发出恶鬼嘶吼般的摩擦声。
少年滚烫的泪水滴在她锁骨上,那滴泪居然冻结成冰晶。
"放开他!
"璇玑子袖中飞出虫晶短剑,"夜阑家的老鼠!
"冰璃旋身将星痕护在身后,冰晶短刃划出满月弧光。
剑气触碰到虫晶剑的刹那,她看到剑身映出夜阑雪冷笑的脸——这是淬了往生池水的毒刃!
"低头!
"星痕突然抱住她翻滚避开剑光。
苍炎擦着冰璃耳畔掠过,将她束发的银簪熔成铁水。
三千青丝散落的瞬间,冰璃看到少年左眼的苍炎核心有朵冰晶花在绽放——那是夜阑家失传的"往生印"。
"你......"她的惊疑被爆炸声淹没。
浑天球彻底碎裂,青铜巨手虚影化作流星坠向西方,那里有十二座倒悬山在云海中若隐若现。
当第一缕阳光刺穿云层时,观星台只剩废墟。
璇玑子看着掌心焦黑的虫晶残骸,嘴角抽搐:"倒是小瞧了那杂种。
"老道从袖中取出一枚刻着"癸未"的铜钮,背面沾着星痕母亲干涸的血迹。
冰璃在蚀月阁地砖夹层找到配方时,发现帛书背面用血画着青铜巨手的经络图。
她腕间的紫薇花烙痕突然刺痛,夜阑雪的声音从烙印中传出:"找到那个左眼有往生印的少年。
"而此刻的星痕正跪在焚毁的紫薇花圃里,捧着一块焦黑的银铃碎片。
碎片里封存着母亲最后的声音:"活下去......"西方天际传来轰鸣,十二座倒悬山正在缓缓转向。
星痕左眼的苍炎突然平静下来,他看见自己瞳孔深处映出一只残缺的青铜巨手,无名指的位置有道崭新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