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老周攥着黄铜油灯,灯芯在玻璃罩里明明灭灭,将他佝偻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像条扭曲的灰蛇。
例行巡查到第三遍时,楠木墙上的古画突然泛起诡异的油光。
老周眯起浑浊的眼睛,看见画中仕女的裙摆正以不自然的弧度起伏,仿佛有阴风从画里往外灌。
他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再睁眼,却见画中女子唇角胭脂晕开的血珠己经滴落在衣襟上,在素白绸缎上晕染出暗红梅花。
油灯突然剧烈晃动,老周踉跄扶住画框,指尖传来黏腻触感。
低头一看,掌心沾满暗红黏液,凑近油灯才看清,竟是从画轴缝隙里渗出的血水。
正当他惊恐后退时,画中女子的眼珠猛地转向他,漆黑瞳孔里倒映着他扭曲的脸,嘴角裂开诡异弧度,露出两排森白牙齿。
“哐当”一声,油灯摔在地上,火苗瞬间点燃了散落的宣纸。
老周在浓烟中连滚带爬逃出门,身后传来绸缎撕裂的刺啦声。
次日清晨,人们发现他瘫坐在回廊角落,指甲深深抠进青砖缝隙,指缝里嵌着几缕暗红色丝线——与画中仕女裙摆的刺绣材质一模一样。
而那幅古画依旧悬在原处,只是画中女子的嘴角多了道歪斜的血痕,仿佛在嘲笑每个妄图揭开真相的活人。
三日后戌时三刻,洗衣丫鬟阿巧抱着木盆经过鸳鸯馆回廊。
廊下灯笼突然被无形力量绞得粉碎,暗红绸布如鲜血般飘落。
她刚要尖叫,脖颈却被一股冰凉的气息缠绕,转身瞬间,正对上画中仕女惨白的脸——那张脸竟从墙上剥离,浮在半空,溃烂的嘴角还粘着几缕湿漉漉的水草。
“还我衣......”腐烂的指尖穿透阿巧单薄的衣衫,冰凉触感沿着脊椎首窜天灵盖。
阿巧踉跄后退,撞翻墙角的青瓷香炉,香灰扬起的刹那,她看见女鬼周身缠绕着断裂的红绸,每道裂痕都在渗血。
木盆里的衣物突然疯长,靛蓝粗布化作层层叠叠的嫁衣,将她整个人死死裹住。
当更夫发现阿巧时,她的身体蜷缩在荷花池畔,七窍流出墨绿污水。
攥紧的手中,半片褪色的画绢随着夜风颤动,边缘还留着几道青紫抓痕。
次日验尸时,仵作掀开阿巧衣领,赫然发现她脖颈处缠着圈暗褐色水藻,形状竟与古画中仕女的璎珞分毫不差。
园主王老爷急召道士李玄真时,发现整幅画竟渗出暗红水渍,画中女子的眉眼愈发清晰,眼尾朱砂痣如同新溅的血滴。
而在阿巧溺亡的荷花池底,不知何时多了面残破的铜镜,镜面映出的,正是那幅悬挂在鸳鸯馆的古画。
李玄真在馆内布设桃木阵,子夜时分,铜铃突然无风自响。
画中仕女的眼珠开始诡异地转动,瞳孔深处浮现出扭曲的人脸。
更骇人的是,她原本交叠的双腿竟缓缓分开,露出裙摆下腐烂的脚踝,青灰色的皮肤上爬满蠕动的蛆虫。
李玄真咬破指尖在黄符上画下镇鬼咒,符咒却瞬间自燃成灰,化作一缕黑烟钻进他的鼻腔。
焚画当夜,火焰将仕女面容燎得扭曲变形,她突然张开嘴发出尖利的惨叫。
与此同时,园中的老井剧烈震颤,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井内翻涌出腥臭的黑水,水面浮现出无数苍白的手臂。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井水化作血红色,岸边的仆人们惊恐地看见,无数张腐烂的人脸在水中沉浮,每张脸上都带着与画中仕女如出一辙的哀怨神情。
次日,人们发现李玄真倒在井边,双目圆睁,瞳孔里映着半幅未燃尽的画——仕女嘴角上扬,露出森白的牙齿,而她身后的背景中,密密麻麻站满了穿着素白嫁衣的女子。
从那以后,每逢雨夜,卅六鸳鸯馆便传出幽幽的琴音,伴随着指甲抓挠绸缎的声响,井口缠绕的铁链总会渗出暗红的水渍,如同永远擦不净的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