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刚将褪色的蓝印花布帘子掀开,一辆黑色商务车便稳稳停在店门口。
助理抱着檀木旗袍盒下车时,晨光照在盒面的螺钿花纹上,折射出细碎的虹彩。
旗袍展开的瞬间,苏晚晴倒抽一口冷气。
月白软缎上绣着百子千孙图,石榴、佛手、葡萄等纹样栩栩如生,却在右襟处横亘着道狰狞裂口,断裂的金线像被撕碎的月光。
“这是缂丝?”
她指尖轻触布料,触感细腻如流水,“至少是民国早期的料子。”
“傅总说,修复时需要什么材料,首接告诉他。”
助理递来张黑卡,苏晚晴却没接。
她蹲下身从樟木箱底取出个蓝布包袱,解开层层包裹,露出几管陈旧的金线 —— 那是祖父临终前留给她的,据说是用真金拉成的丝线。
当苏晚晴穿针引线时,店门再次被推开。
傅沉舟摘下墨镜,目光掠过她泛青的眼下:“熬夜了?”
不等回答,他己在八仙桌前坐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桌面的裂纹,“上周在佳士得,也有件类似的缂丝旗袍,起拍价三百万。”
“所以?”
苏晚晴头也不抬,银针在裂口处上下翻飞,“傅先生是想提醒我,修坏了赔不起?”
空气突然凝滞。
傅沉舟起身走到她身后,薄荷混着雪松的气息笼罩过来。
苏晚晴浑身紧绷,却听他轻声道:“你用的是擞和针?”
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这种针法早该失传了。”
银针险些刺破指尖。
苏晚晴猛地回头,额头差点撞上他的下颌。
两人近得能看清对方睫毛的弧度,傅沉舟眼中流转的探究让她莫名心慌。
“家传的。”
她别开脸,加快手中动作,“傅先生要是不放心,可以另请高明。”
“我看过你的作品。”
傅沉舟在裁床上坐下,随手拿起片未完工的盘扣,“去年非遗展上,那件用头发丝绣《清明上河图》的旗袍,是你做的吧?”
见苏晚晴愣住,他轻笑,“针脚里藏着匠人的魂,你和那些流水线产品不一样。”
这句话让苏晚晴握针的手微微颤抖。
入行这些年,她听过太多 “传统己死” 的论调,连父亲临终前都攥着她的手,让她趁早关店嫁人。
而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竟能透过针脚看见她的坚持。
“修复需要二十天。”
她咽下喉间的酸涩,“期间除了送取旗袍,请勿打扰。”
傅沉舟将盘扣放回原位,起身时西装袖口扫过案头的设计稿 —— 那是苏晚晴为改良旗袍画的草图,领口处融合了西式立领元素。
“或许我们可以聊聊合作。”
他从皮夹抽出张烫金请柬,“下周五,我在外滩三号办传统工艺展,想请苏小姐做主讲人。”
苏晚晴正要拒绝,瞥见请柬角落的赞助商名单里,赫然有曾害得父亲破产的周氏集团。
指尖瞬间攥紧请柬,指甲在烫金字上压出白痕。
傅沉舟敏锐捕捉到她的变化,挑眉:“看来苏小姐对周氏很感兴趣?”
“我考虑一下。”
她将请柬塞进抽屉最深处,“现在,请您离开。”
傅沉舟走到门口又折返,从口袋掏出个丝绒盒子。
打开时,温润的羊脂玉镯泛着柔光,镯身上刻着缠枝莲纹,与旗袍上的纹样如出一辙。
“修复时若缺什么材料,拿着这个去荣宝斋,他们会帮忙。”
他将盒子放在桌上,“还有,别总熬夜,对眼睛不好。”
门被轻轻带上。
苏晚晴盯着玉镯,突然想起昨夜他说 “有些事,不能等”。
这个男人,究竟是为了修复旗袍,还是另有目的?
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她握紧银针,在裂口处绣下新的一针,仿佛要将所有疑虑都缝进这细密的针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