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未停,雾与雨交织成一幅灰白画卷,街巷湿滑、行人匆匆。
苏云锦披着灰蓝风衣,悄然踏入“梧桐弄”。
这是一条老巷,巷内尽是青砖旧瓦,梧桐叶积水,偶有滴答落下。
脚下的青石板泛着湿光,像是一块块沉默的墓碑。
她在信中提到的那家“杏花胡同6号”,是弄尾一处废弃小院,门半掩,门口积水未干。
她敲了敲门,无人应声。
片刻后,她推门而入。
院内静得出奇,破旧木门吱呀作响,仿佛谁刚离开不久。
正厅正中央,一具年轻女子的尸体静静地躺在藤椅上,面色惨白,眉目安详,胸口微露,刺着一行细密花纹。
苏云锦屏息走近——胸前绣着一行小字:“梦里不知身是客。”
熟悉的线法、针迹细腻,分明出自她当年所创的“绣骨十三针”。
她双手轻颤。
第西位死者,果然如信所言——死于此,死于她曾引以为傲的技艺。
这不仅是挑衅,更是宣战。
她迅速取出照相机,拍下现场图像。
片刻后,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苏记者?!”
杜时庚大步冲进院落,脸色煞白,“你居然先一步到了——”苏云锦收起相机,语气平静:“凶手比我们早一步。”
“这条街我查过,没人看到可疑人物。”
杜时庚咬牙,“就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她却微微蹙眉:“尸体刚死不久,现场无挣扎痕迹,气温偏低……凶手不一定离开太久。”
“你是说,他可能还藏在附近?”
杜时庚大惊,猛地回头西顾。
苏云锦没有答话,只望着那具女尸的眼睛——仍睁着,带着一丝茫然未散的悲哀。
她心底一沉。
当天下午,验尸报告如约送至报社。
死者名叫林杏儿,失踪三日,生前为一家照相馆学徒。
无亲属,无背景,极为低调。
颈后针孔明显,体内残留镇静成分。
致命原因为心脏骤停,无明显外伤。
“又是孤女。”
苏云锦将报告轻轻放下,喃喃。
杜时庚倚在门边:“你觉得凶手为什么只挑这种人?”
“孤女,无背景,失踪后无人追问。”
她缓声回答,“还有一个可能——”“她们,和我,曾经一样。”
杜时庚看她一眼,没有多问。
“我去趟图书馆,查一些资料。”
她拿起风衣离开。
杜时庚没跟上,低声道:“你小心。”
与此同时,沈督军府。
沈执之坐在案前,翻看着一份匿名密报。
“苏云锦身份可疑,过去五年无真实履历,江城南城监狱档案己销,传她与顾绣有旧。”
他神色深沉,将密报压进抽屉。
片刻后,副官赵参谋敲门而入:“督军,关于‘骨绣案’的第三名受害者,我们追踪到一名目击者,称在案发当夜看见一名白衣女子在绣骨坊旧址附近出现。”
“白衣?”
沈执之神色微变,“看清长相了吗?”
“说是模糊,只记得她手中拿了一个旧针盒。”
沈执之静默不语。
那一瞬间,他脑中浮现出苏云锦昨日离开时,灰衣袖下,那隐约一角绣线花纹。
夜深。
苏云锦站在宿舍阳台上,望着细雨洗过的江城街道。
她手中攥着那只绣针盒,轻轻打开。
三根银针仍整整齐齐躺着,仿佛未曾被岁月碰触。
她闭上眼,记忆涌上心头——当年顾绣十七岁,第一次参加“绣骨传承礼”,母亲将这针盒亲手交到她掌中,说:“顾家绣骨,不绣锦绣繁花,只绣人间浮生。”
她原以为这是传承,未料却成了血的诅咒。
如今,她回来了。
不是以顾绣的身份,而是苏云锦。
为真相,为复仇,也为那几个无声死去的女子,讨一个公道。
风吹来一张信纸——是她放在桌上的,又一封新信。
她面色微变,展开:“第五人己选。
若顾小姐仍执迷于故人往事,只怕还要死一个。”
落款,仍是“S”。
深夜的江城码头,一道修长身影立在木船上,望着远处灯火阑珊。
他手中亦捏着一封信,与苏云锦那封一模一样。
身旁有人问:“少帅,这几封信真要送给她?”
他没有回头,只低声道:“我要她记得,浮生绣骨,是她亲手缝起的命线。”
“拆开的,亦该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