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李府大部分的颜色都是红色,李无眠曾说,红色是凯旋的颜色。
走进院内,入眼可见的一张石桌子,一个打水的木桶再无他物。
视线穿过不大的院落,透过窗户,一个女人歪着头看着院内,看着院门,或者说死前看着院门。
石堪手中男孩的手突然挣脱出去,男孩冲进房间,关上窗户,帮女人掖了掖被角。
“娘。”
男孩的声音哪里还听得出哽咽,出奇的清冷,比这初春的融雪还冷石堪也走了进来,盯着女人看了一会,深深鞠一躬“师娘走好,我会照顾好希声的。”
李希声突然回头,盯着石堪道:“你要带我走?”
“我带你走。”
“去哪?”
石堪的目光落回李希声的脸上道:“北原,军中。”
“为什么?”
李希声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不知道有某个原因需要自己去到何处“陛下的旨意要下来了。
要你承袭爵位,留在这里王氏不会让你顺利继承爵位,王尚书也不会,朝堂百官也不会。”
“为什么他们不愿?”
“因为王氏想让他的儿子继承爵位,因为王尚书需要自己的外孙进入朝堂成为自己的助力,因为...百官需要维护嫡子继承的正统。”
前面两个李希声听懂了,但是最后一个他没听懂,因为母亲没教过他什么是嫡子。
“什么是嫡子?”
石堪眉头微微一皱,不知该怎么解释,想了想还是道:“正妻的儿子,就叫嫡子。
妾室的儿子叫庶出。”
“王氏的儿子是嫡子,我是庶出?
同样是他的儿子,为什么他们有母亲,我却没了母亲?”
李希声握着女人的手,面露悲伤但是床上的女人却面色安详,生前最后一眼看着院外的视线,好像看到了自己儿子的未来“嫡子还是庶出,不重要,最起码对你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爵位,师傅是为你讨来的,是准备留给你的。”
李希声却不甚在意“其他两个就不是他儿子了?”
石堪微微一叹道:“王氏与师傅是政治联姻,当时师傅在朝中根基太浅,可以说是没有根基,根本没有人支持师傅独掌兵权,哪怕是陛下也不能一言而定。
于是陛下将当时父亲还是礼部侍郎的王氏许配给了你父亲。”
“所以你父亲和王氏根本没有感情,有了礼部的支持,师傅执掌兵权,有了师傅的军功,王侍郎升任尚书。”
李希声不禁嗤笑“所以为了权利,他让陪他从山里走出来的母亲做妾,让母亲病死在这方院落。”
石堪眉头皱的愈深,“师傅为的不是权利,为了将蛮族赶出中原,师傅需要掌权,蛮族积蓄力量百年,声势浩大,军中声音太多,上下不能一心是做不到的。”
李希声不再言语,只是一味的摩挲着女人的手,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若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他与那个父亲从未有过交集,也谈不上恨他些什么,李希声从未拥有过什么,所以也不觉得日子太难熬。
站在母亲的角度,他也想帮母亲恨那个男人,恨她的丈夫,可是每次母亲提及父亲,总是眉眼带笑,说他是救世的英雄,他为了救大家不得不忽略小家,那不是他的错,他己经做的很好了。
可是她从没想过因为她的英雄,她己经十二年没有走出过这个小院子了。
这是李希声从小生活的小家,却是她一辈子的囚牢,这囚牢巨大到她走了十二年也没走出去。
石堪看着面前的孩子,表面风轻云淡平静如水,内心不知是怎样的波涛汹涌。
“他将母亲从大山带了出来,带母亲领略了世界的广袤绮丽,为了这个国家他将母亲丢在了这个牢笼里。
现在你还要带我为了这个国家去抗击北原?”
李希声回过头看着石堪,眼里的冷漠和平静让石堪不禁哆嗦了一下“按道理我应该对这个国家恨之入骨,因为它毁了我的家。”
原来之前的柔弱都是他装的?
石堪心里只剩这一个念头“那你应该更应该恨王氏,所以你更应该跟我走。
哪怕是你想离开这个王朝,你也应该先跟我离开。”
李希声转过头,帮女人闭上了眼道:“王氏应该庆幸母亲将我教的很好。
我不恨谁,无论是王氏,这个王朝还是北原蛮族。
我只是很讨厌这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
“从小,每日白天母亲都会锁上大门,不让我出去,每日都在房间里教我识字,教我做人的道理,到了晚上,等所有人都睡了,母亲就会给我开锁的钥匙,允许我出去逛一个时辰。
外面的那些家伙都很懒,晚上从没有人呆在外面。
有时我很想一把火烧了这里,这样母亲就自由了。
但是母亲病了,如果一场大火烧起来,我不能带母亲逃出去。”
李希声站了起来,脸上浮现微笑,眼中却盈满泪水“但是现在,母亲不在了,所以我要放一把火,让这个天下烧起来 ,首到烧光北方的草原。”
石堪的眉头终于舒展:“好,我带你走我带你去点那一把火。”
......黑暗中,一对精光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许久,一声叹息响起,好像穿透时间的墙壁,自远古传来“哎...老老实实的等死不好么,非要给我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