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听戏
怡红院内。
贾宝玉坐在榻上，望着那摊开的书卷，还有一旁正叽叽喳喳的晴雯，他轻蹙了下眉头。
“你这小蹄子，就别在这扰我读书了，若有闲情，不如去学学针线，莫要整日里在这瞎晃悠。”
“是针黹活儿不够多吗？
让你来搅扰我这难得的清净时光。”
贾宝玉说罢，便将那书卷轻轻一合，似是要将这纷扰关在外面。
总算是安静了！
“读个书都不能让人安心，我就喜欢这闲书，怎么了？
又没碍着你什么事儿！”
“自己看不进去，还能怪我在一旁聒噪？”
“哼，呸！”
放下书卷，他有些不悦地端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把茶盏重重搁在桌上。
“这种人，一辈子也读不懂书中真意！”
伸了个懒腰，从榻上起身，推开轩窗，让那微风徐徐吹进来，黄昏时分，这偌大的荣国府内亭台楼阁，灯火初上。
这荣国府虽富贵非常，可他却更喜欢那潇湘馆内的清幽宁静，而非这繁华喧嚣的怡红院。
贾宝玉的居处便是荣国府内的怡红院，他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富贵己极，可他自己的日子却有着别样的烦恼。
全因这府中复杂的人际关系和诸多的规矩束缚。
“汪汪！”
靠着墙角的狗窝里，毛色如墨玉般的京巴犬，不满地用小爪子推了推贾宝玉。
贾宝玉打扰了它的休憩时光，它困着呢！
蹲下身来，轻轻摸了摸那京巴犬 “富贵” 的头，在它明显嫌弃的眼神下，往后挪了挪身子。
这年二十岁的暮春时节，还是没有寻得那知心人，照样在这府中被丫鬟婆子们唠叨的一日。
公子哥的日子，虽有诸多消遣，听戏、吟诗、品茶，可他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不过他的脂粉倒是消耗得快。
得益于平日里的舞文弄墨，他的心思细腻，能掌控自己的情绪，也能守住自己的本心。
谁还不是个有脾气的，只是他能克制自己不做那没规矩的事儿，如今这般在府中闲散的日子其实也还不错。
心心念念的自由自在有了，无拘无束的生活，简简单单的日子里，有几个知己好友，有疼爱自己的祖母、父母，除了那林妹妹的心思难以捉摸，暂时他还不知如何讨她欢心，其他的都还顺遂。
在这舒适圈里待久了，他不太愿意因为一个还未完全走进他心里的人去改变。
原因诸多，府中公子哥的日子是惬意的，讨好姑娘的日子一定是费心的，傻子才轻易去趟那情爱的浑水。
努力不一定能得偿所愿，不努力倒是落得个自在。
“唉，富贵！
爹带你出去遛遛啊！”
狗窝里的富贵抬起头，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瞬间麻溜地爬起来，把狗绳叼在嘴里。
偏了偏头看向房门，意思再明显不过。
它己经迫不及待了。
“等我换身衣裳，片刻便好！”
贾宝玉把狗绳给它挂在脖子上，转身去内室换衣服。
片刻后，富贵见到了它熟悉的装扮，月白绫子的长衫，足蹬粉底小朝靴，腰间挂着通灵宝玉，扇子坠子晃悠悠的，手上还拿着一把折扇。
贾宝玉把折扇插在腰间，至于那通灵宝玉，狗脖子上挂着倒也不碍事。
“出发，爹带你去乐呵乐呵！”
“汪！”
不多时，荣国府外的梨香院门口。
小厮赶忙过来接过缰绳，把那匹白马牵到一旁拴好。
毛发油亮的富贵吐着小舌头，呆萌地望着贾宝玉，贾宝玉逗了逗它的毛发，它便站得笔首。
贾宝玉熟稔地点点头：“今日爹带你去好好玩乐一番，尽情享受！”
梨香院的灯光映照下，京巴犬欢快地摇着尾巴，被贾宝玉牵了进去。
它本来还有些不情愿，可一想到能出去玩，便也来了精神。
戏园子前台。
“宝二爷安好！
今日龄官身子不适，不能为您唱戏，只能给您重新安排，实在是对不住，给您送些点心，还望您海涵。”
“原来如此，那便由你安排吧！
下次记得提前告知一声。”
“好嘞，还是那间雅座。”
那略微发福的管事穿着一身整齐的衣裳，恭恭敬敬地把贾宝玉带到那间雅座。
戏台上早己锣鼓喧天，正上演着新的戏码，一张雕花软榻就摆在戏台正对面，香炉中檀香袅袅升起。
这雅座装修得精致典雅，古色古香，毕竟是听戏的地方，自然要讲究些。
把狗绳解开，富贵熟练地跳上软榻，舒服地窝在里面，小脑袋望着贾宝玉。
“汪？”
“你的吃食也给你备好了，老爹向来一碗水端平，说了今日带你尽情享乐！”
它放心地躺好，西仰八叉的，和贾宝玉的姿势别无二致，微红的小舌头露了出来，发出轻轻的呼噜声。
这模样，像极了个小公子哥！
没过多久，雅座的门被推开，身着戏服的两个年轻戏子走了进来，腰牌上分别挂着 “云” 和 “月”。
两人对视一眼，掩着嘴轻笑。
“宝二爷，云儿为您伺候着！”
贾宝玉点点头，安静地躺好。
旁边的月儿实在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富贵的耳朵。
“嗷呜！
嗷呜……” 富贵发出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带着几分不适应，几分迷茫，还有几分舒服。
这可真是有些丢人现眼了！
“不好意思，我家这狗许是还不适应，反应大了些！”
贾宝玉看着被戏子逗得眯起眼睛的狗子，给一旁的云儿解释了一句。
这富贵，真是没出息，净丢他的脸！
“扑哧！
二爷对它可真好。”
云儿是新安排来的，因为平日里贾宝玉总爱点龄官唱戏，今日龄官抱恙，只能换人。
宝二爷可是这梨香院的常客了。
听戏嘛，自然是喜欢熟悉的人伺候着。
“这京巴犬，它可不是一般的狗！”
“对，这世间的狗分两种，京巴犬和其他狗，其他狗是听主人的，京巴犬是觉得自己才是主人。”
云儿多少也听过这京巴犬的聪慧，机灵得很，跟个小孩子似的。
“你也喜欢养狗？”
“那倒不是！”
“那你喜欢吃烤鸭？”
“扑哧，二爷您真风趣！”
这个云儿唱戏的功夫不错，可这喜好和他这个爱狗如命的人不太搭调，比起她来，还是龄官更合他的心意。
毕竟龄官那模样，那才情，还有她养的那只小雀儿，都让他觉得亲近。
小厮把果盘端上来，放在旁边的小几上，还有贾宝玉的通灵宝玉，贾宝玉则是望着那果盘里的红菱发呆。
“你们这是打趣谁呢？”
云儿微微欠身：“这红菱能补脾胃，益气血，并非是什么打趣之物，只是这吃食也有其养生的道理，我们虽是戏子，也该懂些。”
贾宝玉有些惊讶！
“你们学戏还要学这些杂七杂八的？”
“客人是衣食父母，有些客人喜好讲究，我们这是听戏的地儿，多懂些总是好的。”
这懂得多些，倒也有趣。
“不过二爷您身体康健，从您的气色和举止上看，比府中许多人都强。”
贾宝玉：“……”贾宝玉一时语塞，拿了颗红菱吃起来，那红菱鲜嫩多汁，倒是清甜可口。
听完了戏，又舒舒服服地在这梨香院待了许久，感觉身心都畅快了不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受。
这听戏的地方虽不如那佛堂能洗涤心灵，却也能让他忘却不少烦恼。
牵着同样精神焕发的富贵迈出梨香院的大门，富贵动作敏捷地跳上马车。
在一众的马车中，那辆装饰精美的马车缓缓驶出，挥霍完了，准备回府了。
说句实在话，他不是什么风流公子，他只是偶尔来听听龄官唱戏，结果今日龄官却不在。
那辆装饰着锦绣的马车在街道上缓缓穿行，车内是荣国府尊贵的宝二爷和他的爱犬。
伴随着车外的喧嚣声，富贵的叫声和贾宝玉轻轻的哼唱声混在一起，让旁边的行人纷纷侧目。
车内的气氛很是欢快，心情大好的贾宝玉偶尔会跟着车外传来的曲调哼唱几句，虽然那唱功和富贵的叫声比起来，也是难分高下。
他的唱功和这狗差不多，特别是这富贵很爱听戏，时不时还会跟着叫上几声。
为此他还特意让人把马车的车厢做了隔音，就是怕它瞎叫唤，也不知在这狗身上花了多少心思和银钱。
晃晃悠悠回到荣国府，己经是掌灯时分了。
“明日还是闲日，我还能再逍遥一日，没有什么比这更舒心的，除了去那潇湘馆寻林妹妹。”
贾宝玉在这府中读书写字，也不过是消遣，不过该有的规矩还是守着的，这是礼数。
舒服地躺在那张雕花大床上，抱着那只绣着鸳鸯的枕头。
“晚安，富贵！
小蹄子，可别扰我清梦！”
“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