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昭嗣的皮靴陷入松软的沙土,玄色战袍下摆沾满泥浆。
他弯腰抓起一把军粮,粟米从指缝间簌簌滑落,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五里外就是朱温的中军大帐,那里飘扬的玄底金纹大纛正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掺了四成沙。
"军需官赵元礼的声音像生锈的刀刃刮过耳膜,"这批军粮运到河阳前线,够八万将士吃半个月。
"韩昭嗣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汴州仓廪里堆积如山的粮食,此刻正被民夫一袋袋倒进沙土。
黄褐色的尘埃在暮色中翻涌,模糊了远处运送粮草的牛车轮廓。
他忽然想起昨夜李九郎说的话:"朱全忠要的不是天下,是能填满汴河的白骨。
""韩副将?
"赵元礼的刀柄撞在他胸甲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个满面横肉的汉子咧嘴一笑,露出镶金的门牙:"您父亲韩公当年在宣武军做录事参军时,可没这般不识时务。
"韩昭嗣的喉结动了动。
父亲临终前抓着军帐帷幔呕血的画面在眼前闪现,那些染血的麻布至今还收在他枕边的檀木匣里。
西风卷着沙粒扑在脸上,他听见自己说:"今夜子时,洛口仓会起火。
"赵元礼的笑声惊起一群寒鸦。
黑色的羽翼掠过血色残阳,远处传来巡营士兵的梆子声。
当最后一袋掺沙的军粮装上牛车,韩昭嗣看见李九郎的身影从粮垛后闪过。
那个总爱在军帐里写诗的年轻人,此刻正用颤抖的手记录着沙土与粟米的比例。
三更时分,韩昭嗣被急促的马蹄声惊醒。
他摸到枕下的横刀时,帐外已经亮起火光。
掀开帐帘的瞬间,凛冽的北风裹着血腥味灌进来——李九郎被倒吊在辕门上,脖颈处的刀口还在汩汩冒血,染红了写满罪证的绢布。
"通敌叛国。
"赵元礼用带血的刀刃挑起李九郎的下巴,那颗年轻的头颅在风中轻轻摇晃,"韩副将可要引以为戒啊。
"韩昭嗣的指甲掐进掌心,直到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他想起李九郎昨夜说的最后一句话:"朱全忠的龙椅要用多少忠骨来垫?
"此刻答案就在眼前:忠骨都挂在辕门上,叛徒才能活着走进汴梁城。
第二章 浊浪滔天开平元年春,汴河解冻的冰凌裹着上游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