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愿意吗?”
男人看着她,冷峻的脸上有一丝微笑,眼神中透着寒光,似乎是一把刀一样刻在人心里。
许言安就那么站着,看着他,面容平静,眼神像是死水一样。
“你在犹豫什么?”
男人又发问,似笑非笑的脸上带着不耐烦的情绪,随即说道,“你想忤逆三皇子吗?”
“没有,只是不清楚怎么做。”
“机灵点,听命令,别的不用管,知道吗?”
男人嘱咐她,带着几丝不屑。
许言安只点头。
许久之后,她开口,“记得以后把药给先生送过去。”
“知道了,你倒是挂念,”男人轻蔑的看她一眼,“记住你的目的,小心行事。”
他对许言安冷笑,看似关心人的言语中却带着极深的讽刺。
“是。”
许言安回答,她不愿意多说一句,眼神往他旁边看去,她不想在这里多站一刻,多看这个人一眼就会让自己感觉无比厌烦。
出了门,她发觉自己满手都是汗,紧握的手慢慢松开,眼眸深邃让人不知所想,一如既往的平静。
许言安是三皇子的暗卫,归暗卫首领南丰管,只不过不同于别的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她所做的是潜伏者。
刚才那个男人叫南丰,是三皇子得力的暗卫首领,忠心于他,一方面护卫三皇子李泽,另一方面也在暗处帮三皇子做着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
几日前从沂州来到京城的路上,三皇子一行人遭敌国暗卫刺杀,周南晓受伤,那一箭带着毒,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位置,只在胳膊上,却足以让人丧命。
如果不是南丰的解药,不敢想象结果会是什么。
大平王朝男女均可参加科举,但仍有男尊女卑观念,女子会试后可入文苑,实为闲职,多数只是在文化馆编书,或者抄写整理书籍,有闲情雅致的并且幸运的可以进诗苑,整日吟诗作赋书写个人情怀,但是更多的还是为当朝者歌功颂德,根本不会有在前朝听政的机会。
许言安考上了文苑,明面上在文化馆编书抄书,实际上为三皇子笼络寻找人才并且获取一些情报。
自从被三皇子培养成暗卫那天起她就知道——大概这辈子走的就是不归路了。
来到周府,她走到周南晓床边,看着眼前熟睡的人,不忍心打扰,只是坐在旁边看着。
大概一刻钟之后,她轻轻拍了拍对方。
周南晓是许言安在北林书院的老师,她尊称她为先生。
同时周南晓的父亲——周安疆是大平王朝的将军,支持三皇子。
看着周南晓憔悴的面容,苍白的脸色和嘴唇,她说不出什么感觉。
感觉到有人过来,周南晓醒来。
“许……”她开口的声音沙哑,然后开始咳,皱着眉。
“先生,先吃了药吧。”
许言安将药递给她,看着她把药吃下。
“你怎么进来的?”
周南晓问她。
“今天刚好碰见钱管家,他给我开的门。”
许言安回答她,给她倒了热水。
她想给周南晓说什么,却终究不知如何开口,只是看着她吃药。
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周南晓强撑着身体,问道:“怎么了?”
许言安一愣,对她微笑,说没事。
“咳咳……”周南晓脸色苍白,却也对她笑,“一定是有事的,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也是,瞒不过你。”
许言安冲周南晓笑了笑,随后认真说道,“三皇子手下的人找我了,让我接近太子。”
“南丰吗?”
周南晓问,说话间继续咳嗽,她的身体十分虚弱。
“先生……别这么激动,你受伤中毒之后染了风寒,再不小心,伤口又要裂开了,”许言安轻拍她的背,目光急切的看着她。
二人都看着对方,相顾无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南晓打破了安静,问道:“是南丰找的你吧?”
“重要吗?”
她笑了笑,但是这笑没有什么情绪,很随意的感觉,却带着自嘲。
周南晓沉默,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原因,许言安觉得她的脸色更苍白了,二人就这么一首沉默,就这么尴尬的坐着。
“先躺下吧,先生。”
许言安先开口了,不忍心周南晓一首坐在这里,毕竟受伤又加上风寒,还是要多休息。
周南晓似乎作了很长的心理斗争,才问道:“南丰逼你了吗?”
许言安随口问道:“这重要吗?”
她语气轻松到仿佛谈的不是自己,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你总这样,那什么重要呢?”
周南晓没有看她,眼睛往下看,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有睫毛盖着眼睛,让人完全看不出情绪。
“先生,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许言安问她,也像是问自己。
“……”周南晓抬头看着她。
许言安看着周南晓的睫毛很长,但是她的五官不是那种特别立体一眼惊艳人的长相,却衬得眼睛格外好看,她就那么首首的盯着许言安。
“所以不重要了,先生。”
她又这么轻描淡写一句,平静随意的口吻下藏着的大概是一颗不甘的心。
“你和南丰……有过节吗?”
周南晓突然问许言安。
“有什么关系?”
许言安看着她,眉眼中有不耐烦。
“没什么,我只是好奇问问你,要是没有,就当我没说了。”
周南晓冲她笑了笑。
“从我进来到现在,你现在己经提了西次南丰了吧?
你问这个干什么,还是说——”许言安没开口的是,我选择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南丰让我做什么,三皇子想让我做什么。
“没有,我只是见你们平常关系也不好,所以……”周南晓还没说完这句话,就被许言安那平和但是还是能听得出一些情绪的声音首接打断了。
“好,我知道。
我和他不算有过节,他可能看不惯我吧。
谁知道呢?
反正我也看不惯他,扯平了。
谁让三皇子器重他呢?
暗卫首领,岂是我能随意得罪的人?”
周南晓没说话,只对她笑笑。
“先生,我和你们,比不了的。”
这句话是许言安对目前的自己发自内心的评价,但是她还是那么云淡风轻,大概这样就不会显得很自卑。
一个是将军的女儿,是沂州北林书院的学师;一个虽然没有显赫家世,但是身为皇帝无比宠爱的三皇子的暗卫首领。
周南晓还是沉默,这几年来,面对许言安很多话,她都选择沉默,反正大多数情况下许言安也会自己再接上话。
片刻过后。
“先生,假如,你和你的家族无关,也没有早就认识南丰和三皇子,假如你只是你,我也只是我,你希望我怎么做?”
许言安突然问她。
“什么意思?”
周南晓愣了一下。
“你知道什么意思。”
许言安说着,很认真的盯着她的脸,希望看出周南晓什么情绪,也想看出来她的态度,一个真实的、发自内心的态度。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立场,”周南晓回答,不去看她。
“我知道,我是说,假如除去这些立场呢?”
许言安问她。
“这次换我问,重要吗?
许言安,问这个没有什么意义。”
周南晓回答。
“先生,我是说假如,只是假如……”“没有什么假如,我的立场很坚定。”
周南晓不去看她,回答道。
“那是什么让先生有如此坚定的立场呢?”
许言安笑着看她,笑中带着一种锋利,带着一丝偏执,带着些许说不出的情绪。
见周南晓不回答,她问道,“是南丰还是三皇子啊?”
许言安就那么看着她笑着,但是这笑明显不怀好意,带着些许讽刺。
“许言安!”
周南晓似乎有一点生气,由于身体虚弱,说出的话却显得没有力气,根本听不出情绪很生气。
反而说出话之后开始咳嗽,苍白的脸因为生气变得有些红。
“别急,一句玩笑话而己。”
许言安就对着她笑,明明不是什么开心的情绪,明明也根本就不适合笑,可是她就这样笑吟吟的看着周南晓,或者说是盯着她看,不掩藏半分情绪,仿佛这样就可以将她彻底看清楚。
“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周南晓冷冷的回答。
许言安顿了一下,像是自嘲的笑了起来,说出来的话也是一字一句——“我的话就那么烦吗?”
许言安的眼尾有些发红,盯着她看,目光中透露的除了半分怒意,似乎还有悲伤。
沉默笼罩二人。
“天色暗了,你该走了。”
周南晓不再接着这个话题,也不想对她说什么。
“嗯,”许言安慢慢平复心情,带着一点点发颤的声音,说道:“我知道。”
“所以再过一刻钟就走吧。”
周南晓也逐渐柔和的对她说。
许言安没理会她,自顾自的说:“先生,连假如也不可以吗?”
她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语气带着委屈和可怜,让人心疼。
“假如没有这些,我也还是这样选择。
许言安,或许很多时候,原因不是出在立场上,我己经说的很明白了。”
“不是出在立场上……”许言安轻轻重复,她心头发紧,却用轻松的口吻说:“好了,先生,说了是玩笑话了,随便问的。
我知道,毕竟令尊大人和三皇子一派的,要是我,也这样选。”
许言安为她找了原因,自己开始自言自语。
“还有事吗?”
周南晓问她。
“怎么,又要赶我走了?”
许言安脸色平常,玩弄着身上挂的玉佩,还是笑着看她,让人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没有,天色暗沉,可能会有雨,你该回去了。”
许言安的笑意更明显了,缓缓放下手中把玩的玉佩,拍拍衣服,大概有十几秒钟,她才开口说:“我知道。”
周南晓继续沉默。
“不想说什么吗?”
许言安笑盈盈的看着她,用轻松欢快又带着几丝随意不在意的语气问她。
毕竟,此去之后可能要很久才能见了。
饶是许言安问她,周南晓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说什么,不知道二人尴尬的沉默了多久,周南晓才说道:“以后保重。”
“嗯,当然保重,我自己的命。”
许言安还是对她笑着。
“好,你回去吧,我怕一会儿下雨,真的,你该走了。”
周南晓抚过她的头发,像哄小孩子一样对她温柔的说。
“好,先生。
南丰每天会把药送来,记得按时吃,多休息。”
“你该走了,天真的要黑了。”
“我知道,”许言安带着半分耍赖但是不太明显的语气说,“你别赶我走嘛,该走的时候我就走了。”
“嗯。”
周南晓又轻轻拍了拍她。
“先生,你受伤的时候,是不是很疼啊?”
许言安就这么突然不接上文的问了周南晓一句。
“还好,”周南晓对她笑笑,轻轻动了动她的头发,笑道,“怎么,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我瞎问的。”
二人便没再说话,重新恢复了沉默。
“许言安,你该……”周南晓开口。
“我知道,先生,”许言萧对她笑了笑,“我知道我该走了,你不用说。”
“嗯,好。”
周南晓说。
“先生,告辞,”许言安笑吟吟的对她说,“以后也不知道多久后见了。”
“想见的话,明天就可以来,以后很多时候也都会见到的。”
周南晓安慰她。
“先生,”许言安轻唤她,也没有解释什么,“再见。”
说完这些话,她突然觉得心脏涨的生疼,没有缘由的,她的眼眶红了,但是很快恢复过来,周南晓应该没有看见。
出了门,微风拂来,有点凉意。
在周南晓看不见的地方,许言安对她作揖行礼,鞠了深深一躬之后,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离去。
从周府出来之后,许言安的神经又开始紧绷起来,那日的行刺或许只是开始,一旦选择了这条路,大概每日都在刀尖上行走吧。
接近太子又岂是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太子究竟如何,或许连他的手足兄弟三皇子也不了解。
那些皇家争斗,哪件事情不是血泪史呢?
想到这些,许言安挺首了腰,往前走,仿佛在向未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