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宇宙无涯而乾坤有数。盖虚廓为宇宙之本,浑浑然经亿万年,虚廓清涤而初生宇宙。又经数亿年,宇宙氤氲乃有元气。元气者,万物之始也。有清扬者薄散靡升而为天,重浊者凝淀积滞以为地,由此,混沌乃开,天地始成。天地之袭精合气为阴阳,阴阳之专精化气为四时,四时之散精育气乃成万物。
而万物之中,人为灵长。仰吸天气,俯饮地泉,安乐生息,躬耕自然。
然渐而久之,人类始察天地间之万象:大山无欲以自成其高,川河有源而无息奔腾;神霄飘渺,俯临万物,大地厚德,以载众生,万物皆有灵焉。
而人居天地之间,自化生之日起,乃有诸般不公:出生无时而尊卑自判,盈虚有数而舛福难知;生老病死无可躲避,天灾人祸实难抵挡。
遂每有不公临头、郁愤难当之时,人即仰天长叹,见那山间闲云何等绚秀,九天野鹤何其逍游。而邈邈长天比其二者更为悠远,莽莽厚土较我人类尤为逸安。人生之时不知来路,死之后皆作黄土。遂料想,九霄之上必有诸般神明掌人间四时,九幽之下亦有众多司命执万物生亡。
人类于是警然而醒,尊天敬土、祭祖拜神,蔚而成风。
鬼神之说,方始纷纭。
由此又历千百年,鬼神之说虽稍慰人心,而人类始终难离生死之劫。
富贵势强者醉生梦死,弥留之际仍眷恋红尘之美妙;贫贱力孤者苟延残喘,将死之时犹惧恨人间之阴炎。
凡夫若此,却有极少数身具大智慧之人,堪破生死,觉人生须臾,韶华百年,红尘纷繁均不过天数运行之过客,惟造化永恒、天道长存。
遂毅然舍却凡尘,或品阅前人经诰,咂摩些许逍遥,快然而终;或隐于深山古洞,以天地为庐,以造药炼丹为业,探长生之玄机,寻久视之奥秘,然亦不免成败之恼。
相传习此二法者竟真有得天地造化、知宇宙玄机之人。虽是凤毛麟角、百年难觅,却能寿逾千载,浮游六气,出入幽冥,无所不能。有甚者竟据有强横之力量,夺天撼地,逆天改命而超脱生死。
由是,修仙之说,乃流传于世。
中洲大地,物产丰饶,人杰地灵,世人繁衍于此久矣。以其为四海环绕,居于其间,故名中洲。
人以群分,修仙之人亦然。不知自何时起,这些修仙之人,形成了大大小小的门派,人数不尽相同。众者逾千,寡者数人,由此便有了门户之别。
修习者日众,所习之法,亦是林林总总,繁杂不可胜数。门户之见愈久,修习之法愈繁,加之人之性情迥异,所谋者殊,门户之中便渐渐有了正邪之分,正者称仙称圣,邪者谓妖谓魔。然果如此乎?
但正魔之道,却由此而生。
方今之时,天下承平。正道之中,以玉琼派、汝音阁、般若寺三大门派为尊,携领正道联盟,护佑中原及以南大片山河福地。而西北荒漠及北地冰原,则多被魔道各派牢牢占据,其中犹以魔教、鬼门、妖宗为盛,与正道各派分庭而立,遥遥相抗。
人性有殊异之论而道法无正邪之辨,正道之人因有门规及礼法约束,行事大多循规蹈矩,有迹可查,遂每每为世人称赞。而魔道之人功法特异,性情大多乖张,随心所欲,为达目的往往不择手段。由此,世人皆言妖魔害人,无恶不作;而正道之人,顺应天命,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怜护苍生,兼之修习仙法,渴慕长生。
由此,世人亦称正道修仙之人为仙侠。
仙者,体洞虚无,无所不能。人寿有涯,仙寿无终,此所谓长生久视,寿历无极者也。
侠者,扶危济困,除暴安良。或有兼济天下之襟怀,泽被万物;或有独善其身之智慧,进退自如。
仙侠者,得窥天地秘奥,可达天地大道。或幽隐山林,不问世事,快然逍遥;或混迹红尘,羁留人间,乐享烟火。
“仙侠者,宁可无仙,不可无道。”
此言乃四十年前由玉琼派第二十九代掌门紫虚真人口中所出,亦为当世中洲仙林同道视为圭臬。
相传,四十年前正魔交战。形势胶着,一时恐难以克敌。紫虚真人眼见正道各派伤亡惨重,九州之地生灵涂炭,痛恨妖魔为祸世间,于存亡之际以重伤之躯强行冲破玉琼派至高剑诀心法天心诀的最高境界,重创魔道霸主,方令形势转危为安,正道豪杰方能趁势一举击溃魔道之众,亦保得中洲当下数十年的太平。
紫虚真人虽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却因重伤之际强运心法,透支真元,元神难以复原,不治之下溘然长逝,弥留之际以“宁可无仙,不可无道”规劝门人弟子砥砺修行,以正道门。
经此一役,玉琼派以其千年根基绵延至今,隐然成为中洲正道仙林之翘楚,声威一时无两。
玉琼山,乃玉琼派祖庭,位于中洲西南云州境内。西抵西夷,东俯荆湘,自西北至东南绵亘千里,护佑西南黎庶。山势奇峻,峰分七脉,以其主峰玉殊峰最为高绝,山顶冰雪经年不化,远远望之,圣洁如玉,直插入云,与青天白云浑然一体,难见峰顶真容,恐其玉琼之名亦因以而起。
玉琼山峰分七脉,除主峰玉殊之外,其余六峰分别为聚璇峰、誉机峰、玉泉峰、句横峰、辟阳峰、遥光峰。玉琼派祖庭玉清观,便在主峰玉殊峰山腰之上。
遥光峰,玉岚苑,见素堂。
这一日,身为遥光峰首座的左倾岚,正在静室中打坐入定,长眸轻合,平静的盘坐在蒲团之上,身上隐隐然透出玉质的岚光,宁静中透着丝丝祥和。
“铛~铛~铛~”三响微不可闻的钟声,由远及近,袅袅而来。钟声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清晰。
蓦的,伏于身旁的古剑“遥光”,“铮”的一声响起一丝轻嘀。
左倾岚似有所感,于入定之中醒来,望了一眼佩剑,而后又转头望向玉殊峰方向,若有所思。
“师尊!”是大弟子灵映,脚步声沉稳有力。
“进来吧!”左倾岚道,音色清朗质润。
“师父,玉清观敲响了太元钟,长音三下,是召各脉首座议事,非是示警。听师弟们说是本门在外游历的弟子自北地回山,似乎带回了什么消息。”
太元钟是玉琼派掌门座钟,专为召集同门所用,寻常不会轻动。
“可有老五的消息?”左倾岚沉声问道。
“并未见五师弟的身影。”灵映不无担心道。
“为师自去,你且去监督师弟们练功,晚膳后考教小九和十二的剑术。”
“弟子遵命!”
左倾岚拾起遥光剑,缓步走出静室,行至玉岚苑门口,一人一剑倏地化作一束流光,飞向玉殊峰,眨眼间消失于云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