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看着刘季,突然问了一句。
刘季冲着孟婆狠狠一瞪。
“那崔玉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私自给未过堂的新鬼灌忘魂汤?整个地府,也就你会熬制这忘魂汤,你一天熬几碗忘魂汤,自己没个数?”
孟婆被刘季一顿数落,嫩白的脸上顿时有些恼怒。
忘魂汤这玩意,在地府是受到严格管控,每天多少碗,有多少死鬼投胎,阎王爷的案头上都是有据可查,谁也不敢滥用。
“小子,你过来!”
刘季又一把将陆千阳拽了过来,问道。
“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陆……,陆千阳!”
“鹿?鹿能牵走羊?”
刘季没好气地打诨道,脸上满是不悦的神色,边上的孟婆被他的话逗得“噗呲”笑了出来。
“别管什么鹿啊,羊的了。先说,这个怎么办吧?”
孟婆伸出如葱白般娇嫩的手指,指了指陆千阳脖子上吊的那块翠绿的环形玉佩。
“这玩意儿咋啦?”
陆千阳把玉佩放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疑惑地问了问。
“你小子真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
刘季没好气地说道。
陆千阳一头雾水地摇了摇头,皱着眉头,满眼疑惑不解。
“这是当年他,大汉开国皇帝,汉高祖,刘邦送给别人的定情之物!”
孟婆的话有些阴阳怪气,翻了翻白眼,瞪了刘季几眼。
陆千阳有些莫名其妙,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刘季,怯怯地问道。
“哥……,刘哥……,不……,皇帝哥……”
陆千阳有些语无伦次,又把满脸醋意的孟婆逗得呵呵一笑。
“你不用怕他,他也早不是皇帝了,你们现在都一样!”
陆千阳浅浅地笑了笑,看着面前的孟婆。
“你们都一样,都是鬼,都是死鬼,唯一不同的是,他死了两千多年了,你才死几天而已。”
说到死,陆千阳心里又有了些恐惧。
真的在地府?真的不是做梦?
“你脖子上这玩意儿,是他当年沛县起兵,留给他最深爱的女人曹寡妇的。”
“曹寡妇?”
“是啊,就是那个在沛县丰邑中阳里村子里,开了一个酒肆的曹寡妇,她还给刘季生了个大胖儿子,后来的齐王刘肥……”
孟婆娓娓道来,言语里却满是酸酸的醋意。
这股醋意,死了两千年的刘季看得明白,死了几天的陆千阳当然也清楚。
看来,这刘季和孟婆关系不简单啦……
陆千阳在心里暗暗地嘀咕。
妈的,大汉皇帝死后居然在奈何桥当亭长,令人闻名胆寒的孟婆说不定和他有上那么一腿儿……
都他妈什么世道!
不,都他妈什么鬼道!
“你一个娘们,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刘季似乎丝毫不领孟婆的醋情,打断了他,还瞪了她一眼,回过头又仔细地看了看陆千阳手中的那块环形玉佩,脸色愈发地凝重。
终于,满脸严肃的刘季叹了口气。
“看来,我的大限真的到了,是该离开这里了……”
刘季的话满是忧郁,又满是不舍和无可奈何,这让边上的孟婆不由得心头一颤。
这两千年来,她从未见过刘季如此地落寞,落寞的眼神让她的心如针刺一般。
生疼。
鬼,也会心疼;鬼,也有情感。
“你瞎说什么呢,你等了两千年,不就是为了等它么?它还能把你拖到那枉死城,让你入那轮回界!”
孟婆杏眼一瞪,大声喝了一句。
“你堂堂大汉皇帝,怎么?见到这玩意儿,没主意了!”
孟婆的话让刘季顿时打了个激灵,猛地睁大眼睛,感激地看了看孟婆。
或许,他那压抑心里两千年的雄心壮志又被激发了出来。
“我听你说这个玉佩有两千年了,你说你只要遇到这块玉佩,就得离开这地府,没头没脑的。现在好了,玉佩你见到了,好好把它说个来龙去脉!”
孟婆又朝刘季瞪了一眼。
两千年来,刘季和她守在这里,一个守那望乡亭,一个熬那忘魂汤。
一来二去,日久也许就生了那么点情。
更何况,两千年的时光,有多少鬼魂喝了多少忘魂汤;又有多少鬼魂站在那望乡亭上看那故乡最后一眼……
刘季看了看她,又看着面面相觑的陆千阳,伸过手,将陆千阳手里的玉佩转过来,仔细地盘了盘,慢慢地讲起了这块玉佩的往事。
当年刘邦沛县起兵,担忧自己有去无回,就将一块绝世玉佩送给了自己最爱的女人。
不错,就是那个在村头开酒肆的曹寡妇,只因她的肚子里怀着刘邦的孩子。
可是,从那以后,刘邦就再也没见过曹寡妇,即使后来建立大汉王朝,登上九五之尊,派人访遍天下各地,也没能找到曹寡妇的下落。
死了,可能是死了。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岁月里,一个寡妇要活下来是真的不容易。
只是,死了的曹寡妇,埋在哪里都没人知道。
晚年的刘邦愈发地思念那位从未离开过他心头的情人,也愈发地对曹寡妇感到愧疚,于是就在太庙边上的偏殿里秘密地给她立了个牌位。
每日深夜三更左右,刘邦总要一个人去偏殿里坐坐,用家乡话与那孤零零的牌位说上几句话。
直到那一天,那一天夜里……
漆黑的夜空没有月亮,连点点的星光都没有,只有那阴冷的凉风轻轻地吹拂着刘邦颚下花白的胡须。
刘邦坐在偏殿满前的台阶静静朝敞开的殿门里说着话,殿门里一张硕大的供案上立着孤孤单单的一块黑色的牌位。
那是曹寡妇的牌位,那也是威名赫赫的大汉皇帝心里最柔软的东西!
过了许久,许久,也不知道更夫敲了几下更梆……
刘邦坐在石阶上昏昏睡着了。
此时,一阵猛烈的阴风吹过,刘邦的面前一个黑面银须,身着漆黑长袍,头戴黑色冠冕,面挂九串玉旒的人飘然而至。
“你在找她?”
来人指了指殿里长案上的曹寡妇的牌位,阴冷地问了刘邦一句。
那人的手比常人宽大许多,手背皮肤皱纹若树根盘绕,漆黑的指甲又长又尖,如同刘邦身上龙袍的龙爪。
刘邦顿时觉得浑身冰凉,却没有丝毫的恐惧。
他的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该来的总是要来的,等这一天,他的心里早有准备。
刘邦点了点头。
“你若想要找到她,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刘邦刚要开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只好又点了点头。
“你去给我守护那望乡亭吧。等到那一天,你见到当年送给她的那块玉佩,你就可以离开了,你也就能见到她了!”
说完,那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转过,刚要离开,却听见身后的刘邦暴喝一声。
“你是谁!朕为何要信你!”
那人转过身,一双鼓得如铜铃般大小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刘邦。
“在阳间,你是至高无上的天子;在我的地盘,你不过是一个守亭护桥的刘季!”
他停了片刻,对着刘邦裂嘴一笑,白森森的牙很尖,尖得如当年西楚霸王射在刘邦胸膛的那枝利箭。
“我就是酆都大帝!你是我亲自来接的第三个……”
呆坐在冰冷石阶上的刘邦一脸怒色地盯着酆都大帝,又说不出话来。
酆都大帝冷冷地笑了笑,一阵阴风扫过,身形早已飘然不见,只留一下一句话。
“既然你临死寄于情,那就让你回到那个令你魂牵梦绕的那个岁月吧……”
当夜,未央宫里哀嚎一片,大汉皇帝驾崩了。
当夜,奈何桥边多了一个腰系草绳的粗莽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