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错落着些土坯房,歪歪斜斜,像是随时都会被这微薄的雾气给推倒。
在村子西头,有一处稍大些的土屋,院里的老枣树上挂着几串干巴巴的枣子,在风中无精打采地晃悠。
屋里,油灯如豆,映着炕上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陈福生。
他的脸蜡黄蜡黄的,像是被岁月抽去了所有的血色,只有那双眼,还透着些许不甘的光。
陈福生的老婆翠兰,正坐在炕沿,手里纳着鞋底,时不时抬头看看丈夫,眼神里满是担忧。
“福生,你说咱这日子可咋过哟,这老天爷像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
翠兰的声音带着哭腔,在这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凄惶。
陈福生挣扎着坐起来,咳嗽了好一阵,才喘着气说:“翠兰,别丧气,咱庄稼人,只要有口气在,就能从土里刨出个活路来。”
话虽这么说,可他心里也没底。
今年春上一场大旱,地里的庄稼苗还没长起来就被晒死了,眼瞅着秋收无望,家里的存粮也所剩无几。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陈福生和翠兰对视一眼,翠兰忙起身去开门。
门一推开,只见同村的李老三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边跑边喊:“福生,不好啦,村东头老赵家的闺女被土匪给绑了!”
陈福生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土匪,这可是龙尾村的噩梦。
这些年,土匪时不时就来村子里抢粮抢人,闹得人心惶惶。
“咋回事?
老三,你快说清楚。”
陈福生急切地问道。
李老三喘着粗气说:“今儿个晌午,老赵家闺女去村外挖野菜,就没再回来。
刚刚有人在村外瞧见,是黑风寨的土匪干的,说是要老赵家拿五十块大洋去赎人,不然就撕票。”
陈福生眉头紧皱,五十块大洋,这对龙尾村的任何一户人家来说,都是个天文数字。
老赵家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哪来这么多钱。
“这可咋办?
土匪心狠手辣,说得出做得到。”
翠兰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陈福生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老三,咱不能眼睁睁看着老赵家闺女丢了命。
咱把村里的爷们儿都召集起来,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想法子把人救回来。”
李老三有些犹豫:“福生,土匪可不好对付,咱这些庄稼汉,拿啥跟他们斗啊?
弄不好,人没救回来,还得搭上咱自己的性命。”
陈福生目光坚定:“老三,人活一口气。
咱不能让土匪就这么欺负了去。
能想一点法子是一点,总比啥都不做强。”
说罢,陈福生强撑着身子下了炕,披上那件打着补丁的破棉袄,和李老三一起出了门。
他们挨家挨户地通知村里的男人们,在村子中央的老槐树下***。
不多时,老槐树下聚了几十号人,一个个面色凝重。
陈福生站在一块石头上,清了清嗓子说:“各位爷们儿,老赵家闺女被土匪绑了,咱都是一个村儿的,不能见死不救。
大家都说说,有啥法子?”
人群中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叫王二虎的年轻后生站出来说:“福生哥,要不咱去报官吧,让官府派兵来剿了这土匪窝。”
立刻有人反驳:“报官?
那县太爷离咱这儿十万八千里,等他派兵来,黄花菜都凉了。
再说了,那县太爷平日里就知道搜刮民脂民膏,哪会管咱这档子事儿。”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却始终想不出个好主意。
就在这时,一首没说话的刘老头开了口:“我听说,黑风寨的大当家以前跟咱村的赵麻子有点交情。
要不,让麻子去试试,看能不能说动大当家,少要点赎金,把人放了。”
陈福生眼睛一亮:“刘叔,这倒是个法子。
麻子呢?
快把他叫来。”
不一会儿,赵麻子被人从家里拉了过来。
赵麻子长得尖嘴猴腮,平日里游手好闲,在村里名声不太好。
他耷拉着脑袋,不情愿地说:“福生,你们叫我来干啥?
我可没那本事从土匪手里救人。”
陈福生拍了拍赵麻子的肩膀:“麻子,咱村现在遭难了,你就不能出份力?
你跟那黑风寨大当家不是认识吗?
去帮老赵家求求情,能救下他家闺女,你就是咱村的大功臣。”
赵麻子犹豫了半天,才嘟囔着说:“行吧,我去试试。
可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大当家不买我面子,你们可别怪我。”
当下,众人凑了些干粮和盘缠,让赵麻子即刻动身去黑风寨。
陈福生看着赵麻子远去的背影,心里默默祈祷:“老天爷保佑,一定要把人救回来啊。”
与此同时,在村外的一处破庙里,老赵家闺女赵秀儿正被绑在柱子上。
她满脸泪痕,眼神里透着恐惧。
周围几个土匪正围着火堆喝酒吃肉,时不时发出一阵哄笑。
“大哥,这女娃长得还挺俊,等拿到赎金,要不留下给兄弟们乐呵乐呵?”
一个小土匪色眯眯地看着赵秀儿说。
坐在主位上的大当家瞪了他一眼:“你小子别坏了规矩。
咱黑风寨虽然是土匪,但也不能干那伤天害理的事儿。
拿了赎金,就放人。”
小土匪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赵秀儿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可又担心家里拿不出赎金,自己还是难逃一劫。
日子一天天过去,龙尾村的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赵麻子的消息。
陈福生的病情因为这事儿愈发严重了,可他还是强撑着,每天都在村口张望。
终于,在赵麻子走后的第三天傍晚,他回来了。
只见他衣衫褴褛,脸上还有几道血痕,一瘸一拐地走进村子。
陈福生等人赶紧迎上去。
“麻子,咋样了?
大当家咋说?”
陈福生急切地问。
赵麻子一***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福生,大当家说了,赎金一分都不能少。
他还说,要是三天内凑不齐钱,就把秀儿卖到窑子里去。”
众人一听,都愣住了。
五十块大洋,就像一座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这可咋办?
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秀儿被卖到窑子里去?”
翠兰哭出声来。
陈福生咬了咬牙,说:“不行,咱再想想办法。
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挨家挨户再凑凑,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把秀儿救回来。”
于是,龙尾村的人开始了一场艰难的凑钱行动。
大家把家里的粮食、牲畜、值钱的物件都拿了出来,可离五十块大洋还是差得远。
眼看着三天的期限就要到了,陈福生心急如焚。
他拖着病体,挨家挨户地借钱,哪怕只有几个铜板,他也不放过。
到了第三天夜里,陈福生和村里的几个男人带着好不容易凑齐的西十块大洋,决定去黑风寨碰碰运气。
他们深知,这一趟凶多吉少,但为了赵秀儿,他们别无选择。
当他们来到黑风寨山下时,天色己经漆黑一片。
山上隐隐传来土匪的喊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陈福生深吸一口气,说:“兄弟们,咱上去。”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往山上摸去,刚走到半山腰,就被土匪的暗哨发现了。
“什么人?
站住!”
一个土匪大声喝道。
陈福生赶忙上前,说:“兄弟,我们是龙尾村的,来给大当家送赎金。”
暗哨打量了他们一番,说:跟我来吧。”
众人被带到了山寨里。
大当家坐在虎皮椅上,看着面前的陈福生等人,冷笑一声:“就你们这点钱,也想赎人?”
陈福生扑通一声跪下,说:“大当家,我们实在是凑不出那么多钱了,求求您,高抬贵手,放了秀儿吧。
她还年轻,不能就这么毁了啊。”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跪下,苦苦哀求。
大当家沉默了一会儿,说:“行,看在你们一片诚心的份上,我就给你们个机会。
剩下的十块大洋,限你们一个月内凑齐。
要是凑不齐,你们都别想活着离开这儿。”
说罢,他一挥手,让人把赵秀儿带了出来。
赵秀儿看到陈福生等人,哭着扑了过来:“福生哥,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陈福生扶起赵秀儿,说:“秀儿,没事了。
咱先回家。”
众人带着赵秀儿,匆匆下了山。
回到村子里,己经是黎明时分。
东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一缕曙光洒在龙尾村。
可陈福生知道,这仅仅是暂时的安宁,一个月内凑齐十块大洋,对他们来说,又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坎。
而未来的日子,还不知道会有多少磨难等着他们。
但此刻,看着村子里熟悉的土屋和乡亲们疲惫却又欣慰的脸,陈福生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带着大家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