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味道本该令人心安,像是某种熟悉的守护,但此刻却混着一股浓烈的白酒气息,辛辣而刺鼻,像一团浑浊的雾卡在他喉头,令他一时无法呼吸。
脚下的地板微微发烫,像是刚刚被怒火炙烤过。
三花猫“乌云”从脚边窜入,爪尖勾住他褪色的牛仔裤,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
林晖低头看了一眼,乌云的尾巴高高翘起,眼神警惕地盯着书房深处。
“乌云,过来。”
林晖轻声唤它,但乌云没有动,反而用爪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裤腿,仿佛在催促他快点进入书房。
林晖深吸了一口气,蹲下身,拾起地上半张《坤卦图》。
宣纸边缘还沾着普洱茶渍——那是三年前全家最后次在此喝茶时溅上的。
茶渍的痕迹己经干涸,像是某种无法挽回的过去,而纸上朱砂批注的楷书却清晰可见:“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林晖的手指轻轻滑过这行字,感到一阵刺痛。
他的耳边突然传来父亲林国栋的怒吼声,从太师椅的方向传来,带着醉酒的模糊和愤怒的尖锐:“银行明天就来收厂子!
写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能救厂?”
林晖还没来得及回应,乌云突然跃上博古架,碰倒了一个景泰蓝花瓶。
花瓶摔在地上的瞬间,林晖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他伸手接住了从花瓶里掉出的酒瓶,指尖触碰到瓶身的瞬间,瞳孔骤然缩紧。
那是一瓶红星二锅头,标签上手绘着一幅《水雷屯》卦象。
林晖的目光落在卦象上,记忆瞬间被拉回十年前。
那是父亲第一次教他识别的卦象,当时父亲站在工厂的院子里,指着刚建成的厂房对他说:“‘水雷屯’,创业维艰之兆,但只要稳得住,就能逆风翻盘。”
林晖的手微微颤抖,盯着酒瓶上的卦象,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他的目光扫过书房的狼藉,黄花梨书案斜翻在地,父亲珍藏的端砚碎成三瓣,墨汁在青石砖上蜿蜒成黑色溪流,像是某种无法挽回的破碎。
“你爸看见...”母亲周淑慧的惊呼卡在喉间,她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某种无力感。
她攥着苕帚僵在门口,发梢还沾着厨房的油烟。
苕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半张《离卦图》,焦黑的咖啡渍在“明两作,离”的批注上晕开,像是某种无法愈合的伤口。
林晖这才注意到地上的《离卦图》。
那是从他上周带回的星巴克新品咖啡杯上撕下来的,杯壁上印着“焦糖玛奇朵”的英文花体。
他用手机拍下杯子上的卦象时,父亲林国栋正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地咬着烟斗。
“这些东西能救厂?”
林国栋当时的语气带着嘲讽和不屑,手指重重地敲击着桌面,“这些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别指望它们能帮你。”
林晖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卦象图,心中却隐隐觉得,或许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正是父亲从未真正理解的救赎之道。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斜切进来,洒满地狼藉的纸张和碎片上。
硬币的暗光在地板上闪烁,竟在满地狼藉中拼出了一幅坎卦的纹路。
林晖的目光停留在那些光影上,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撕扯他的意识。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前的书房突然变成了另一番景象。
气运流转的虚影与现实重叠,像是一幅叠加的画,现实中的破碎书房与某种神秘的气运图景交织在一起。
林晖感到一阵头痛,像是有人在用锤子敲击他的太阳穴。
他的瞳孔开始分裂,左眼看见满地狼藉的书房,右眼却看见父亲工厂的方向。
他望向窗外,瞳孔里的太极图开始疾旋,黑色和白色的块状物在旋转中交织、分离,仿佛某种无法预测的命运。
“乾卦破损,西北位有破财之兆。”
道家人格在林晖脑内预警,带着某种古老的沉重感和不容置疑的笃定。
而同一时刻,小说家人格却在林晖的脑海中疯狂构思新章节:“当商战遇上奇门遁甲,主角如何在绝境中逆风翻盘?”
林晖的脑中涌现出无数画面——他看到自己站在工厂的废墟中,手里拿着一个罗盘,某种神秘的力量在他的指尖流动。
“林晖!”
母亲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急切和不安,“你爸...”林晖回过神,发现自己仍站在书房中央,手里紧紧握着那个酒瓶。
乌云的尾巴轻轻拍打着他的腿,像是某种无声的催促。
“走。”
林晖低声说道,似乎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乌云下达的命令。
他转身冲出书房,脚下的地板发出“吱呀”的声音,像是某种无法挽回的叹息。
母亲的叹息声追到楼梯口,夹杂着父亲摔碎青花盏的脆响。
林晖冲下楼梯,看到母亲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攥着一个苕帚,发梢还沾着厨房的油烟。
她的眼神空洞,像是某种被抽空了力量的木偶。
“你爸...”周淑慧的声音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口。
林晖没有停下脚步,他推开大门,冲进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