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快乐啊小殿下。”我飘在季羽的身前，看着他笑意盈盈。面前少年人眼睛忽的睁大，
似是不敢置信又震惊得瞳孔微颤。嘴唇动了动，还没发声，泪珠却争先恐后从眼眶滑落。
我顿时慌了神，本就若隐若现的身影更是晃了晃。手忙脚乱的上手给他擦脸，
语气不如刚才那般欢快，“怎么哭了啊……见到我不高兴吗？”“我……”他语气颤抖，
手中的杯子也因着垂落的手，砸在地面。“扶莘。”他唤我一声，我便应了。他眼睛一眨，
眼泪如明珠一般一颗一颗落下，我都来不及反应。我心里叹口气，收回了手。“傻子。
”1季羽下学后去了趟书肆，进去约摸一刻钟，和身后抱着一堆笔墨纸的书童出来。
接近晌午，二人又去了一趟“聚财阁”，一个时辰后，一脸难色的季羽数落着书童出来。
随后二人又穿入闹市，季羽随意逛着摊位，看中什么便拿走，书童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甩了几片金叶子到摊主面前。铺张浪费。心中吐槽，眼神却一步不落的追随着他的身影。
这是我跟踪季羽的第三天。也是他成为我救命恩人的第三天。十天前，
我因向往谷外的繁华闹市，禀明父亲娘亲便只身一人出了谷。谁料世事艰难，人心险恶，
一时不察便被奸人捉住把柄，扬言要将我炼成“还灵丹”。也不知那人使了什么阴招，
竟使我现出原形，变成了一棵半枝莲。正当我打算放出汁液与他同归于尽之时，
远处一道声音宛如天籁响起。“住手。”捉住我的手顿时放开，“小殿下怎么来了？
”“国师大人这是在做什么？莫不是又研制出了新的药方。”小殿下声音温润沉稳，
如幽幽钟声，却又能闻见一丝虚弱。他生病了。国师说了什么我没留意，待我回神时，
已经到了小殿下手上。“又是什么玩意儿，咳咳……父王总是这样。
”他身后有一人微微躬身，递上一方手帕，他取过捂着嘴接着咳。我在他手中都能感到震颤。
“小殿下，外边风凉，我们还是回去吧。”“走。”我被他随手一抛，
整棵草轻轻的落到了地上。手帕上有红色液体浸出，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随后狠狠一扔，
落到花丛里。可惜了。年纪轻轻的就身患恶疾，看他模样不过十六七岁，恐怕难以熬到弱冠。
……我摇摇头，小心翼翼的尾随季羽一路，直到人进了宫内。萍水相逢而已，
干嘛对他那么上心？他可是你救命恩人，你忍心看他如此煎熬？或许只是他的无意之举，
为何我要频频心乱？如若不是他，你早就死在那个国师手中了。……脑中天人交战，
对于季羽一人，我究竟该如何取舍才是正确的呢？“小姑娘，你没事儿吧？
”一只粗糙干枯的手在我眼前挥了挥，我忙正身看去。“老人家，我没事。
”那只手抚过我的眉毛，落在我肩上轻轻拍了拍。“没事就好，多俊的小姑娘苦着个脸，
可不好看喏。”老人慈眉善目，望着我的眼神像是在鼓励我去做心中所想之事。
此刻我心中已有定夺，谢过老人家的关心，转身进了一处小巷。见四下无人，
我心中默念口诀，消失在原地。巷中绿光一闪，再无动静。2“羽儿，你来啦。
”“儿臣见过父皇，皇后。”“快坐，都是家宴，无需约束。”“是。
”季羽对着上位的帝王浅浅躬身，坐在距离上位最远也是唯一的空位上。
帝王对每一位子女皆是关切问候，问学业问家庭。唯独到了季羽那里顿住，
然后若无其事的岔开，说起另外的话题。我在小宫女头上看着这一幕，气的牙痒痒。
都是亲生的，凭什么搞区别对待。“咦，
今日我戴这发簪怎么奇奇怪怪的……”小宫女嘟囔一声，我不敢再动。“咳咳……父王，
儿臣身体抱恙，恐扰了大家兴致，请允许儿臣先一步离席。”季羽偏头对外咳嗽两声，
站起来低声征询。“唉，罢了。”帝王眉头一皱，见怪不怪的叹口气，“你先回去休息吧。
”“是。”“羽儿，国师给的药，你还在吃吗？”季羽身影微顿，背对帝王声音孱弱，
“在的，父王。”“去吧。”出了殿内，随从立即靠近，往他肩上披了件狐裘。
我从小宫女头上的发簪飘出，落到他腰侧玉佩的流苏上。“长风。”“属下在，
殿下有何吩咐。”“我想一个人走走。”随从犹豫少许，默默退回黑暗中。
季羽沿着来时路默默地走，路过的宫人遇见他时都是恭敬请安，待人走远，
几人便凑近窃窃私语。不过他都听不见罢了，那些诋毁、轻视的言语都落入我的耳朵里了。
眼见还有一段路就要出宫，他却忽然拐进来一处院子，朝着中间那口水塘走去。驻足，观望。
池中几条锦鲤游来游去，深不见底的池底钻出几枝荷叶，衬得鱼儿愈发肥美可爱。呃，
扯远了，这人不会想跳水自尽吧？“真是自由啊……永远都这么无忧无虑的，多好啊。
”听他叽里咕噜的自言自语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又靠近了池塘一步。我一着急，
从流苏上出来，想着刚刚宫女的服饰，赶紧变了身在自己身上。从院外跑进去，
就看到池边空无一人。我一拍大腿，完了，人都沉下去。几步跑到湖边，水面平静无波，
连那几条锦鲤也安安静静缩在一旁，不敢肆意畅游。“殿下，殿下！”我低声喊人，
依旧没有回应。一只脚正要跨进水中，忽而被人从身后抓住手臂，用力一拉。“你是何人？
为何要跟踪我？”季羽眉头紧皱，眼神冰冷看着我。“你！”我气他用这种方法诈我，
害我白白担心。“先放开我，你是怎么发现的？”我挣开他的桎梏，揉着发疼的手臂。
“你附身于那宫人头上之时。”哦，原来是那时候，我还以为在我跟踪之前呢。
“你怎么发现的？”我执意与他周旋，不打算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季羽握了握拳，
给我下了结论，“你不是人。”你才不是人呢！虽然是实话，可这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
干脆顺着他的话好了，看他冷静的外表下藏着破碎的心，我勉为其难的想。“对啊，
我可不是人……”我绕着他走了一圈，踮脚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叫扶莘，
是上天派来保护你的神仙。”“保护我？”他呵笑一声，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
离我远了两步。“满口胡言，恐怕你也是为了那个东西来的吧。”什么东西？
我被他的话弄得稀里糊涂，愣在原地。他拂了拂衣袖，狠狠瞪我一眼，转身走了。“哎！
你说清楚啊！”3“哎，你不奇怪我为什么能附身吗？”季羽扭头不看我，
手中的书册早被他卷成一团。“我跟你说话呢，我真是来保护你的。”他刚下学，
书童一言不发跟在他身旁，疾步方可追上季羽的步伐。要不是怕吓到别人，
我定会使用术法飘着走路。何至于现在追着季羽解释来历。“你我无缘无故，
为何打着这个名号来接近我？”前方身影突然停步，我紧急刹住，差点就撞上，闻言语塞。
“这……这，当然是因为我善。”肯定不能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不然小命难保。
我出谷之时，娘亲爹爹便告诫我，万不可将我真身告于旁人，恐惹来杀身之祸。
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身为半枝莲的我，是众多药师的毕生所求。传闻中，半枝莲可解百毒，
可永保容颜，可还人魂魄……总之被吹嘘的十分神奇，是可遇不可求的罕见药引。说实话，
我都不知道我们一族竟有如此威力。“好，我信你。”“啊？”这么容易的吗？“你说说，
你打算如何保我？”“保你以后，无人敢欺。”在他怀疑的眼神下，我认真的点点头。
不过是几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还不能护一个人了？
左右他也活不了多久了，看在救命恩人的份上，最后这段路就让他走的轻松一点吧。
季羽意味不明的看了我一眼，轻笑了声，说现在也没人敢欺负他。我知他虽说信我，
实际上仍然没把我的话听进去。看来，有必要去打听点事了。
他先前说的那个东西究竟所为何物。4“呜呜，唔，哈……救——”看这孩子还要张嘴呼救，
我又把他嘴捂上了。眼眸中满是惊恐的看着我，四肢拼命挣扎。“嘘。
”我用法力封住他的嘴，后又绑住他的双手双脚。“你安静点，我只是想问你点事儿，
不会杀人的，你放心。”安慰拍拍他肩膀，见他稍微冷静点，才松了点捆绑的力度。
“……妖，妖怪。”“哪儿呢？在哪儿呢？”我被他话吓一跳，连忙四处张望。
破庙到处透风，除了风声，再无任何响动。“……”他沉默了，“你，你到底是谁，
干嘛抓我？”“小书童。”我把玩着垂在胸前的辫子，饶有兴味的叫着他，
“你是殿下身边那个陪读的。”“……嗯。”“你渴吗？”他一直咽口水，可能是想喝水了，
“先忍忍啊，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什么？”“你对你们家殿下了解多少？”闻言，
他嘴抿成一条直线，半晌挤出几个字，“我是不会背叛我家主子的。”我扶额，
怎么和你家小殿下一个样。“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神仙。”于是我又搬出同样的说辞。
“你家殿下每天被病痛折磨，苦不堪言，天帝看不下去，派我来缓解他的苦难的。
”小书童眨眨眼，缓慢确认，“你说的，是真的吗？”还是小孩好骗。“当然了。
”季羽生母在他出生不久后便离世，走时藏了一块玉石在他手中。据说，
这块玉能够实现它主人心中所愿。要它认主，需得原主亲手相赠，或是待原主离世后夺走。
现如今这块惹人眼红的玉，被镶在框内，正挂在季羽的脖子上。“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许是被我崇拜的语气打动，头扬起，语气自得，“当然了！我可是从小看着殿下长大的。
”最熟悉他的人就是我！他这模样着实好笑，看来他说的全是真话。我手指一点，
捆住他的绳索瞬间消失，扶起他继续套话。“既然如此，你家殿下的病为什么治不好？
”小书童伸伸腿，揉揉手腕，哀怨看我一眼，“这我就不知道了。
”给小书童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我立马离开了这个地方。月黑风高夜，
皇宫后殿——没有……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到底在哪儿呢……一道黑影从窗户翻进，
在殿内四处翻找着什么。口中念念叨叨，手上不停翻找。……伸手在枕下一阵摸索，
触碰到一个质地坚硬的物件。我心中一喜，忙把那东西拿出。一个黑色的木盒子。打开后，
映入眼帘的是一封信：羽儿，娘亲对不起你，不能伴你成长，唯有一物与你，若得时机，
可助你一臂之力。落款是十六年前，季羽的生母。除此之外，盒内干干净净，
并无其他任何物品。我施了术法，将东西原封不动推回枕下。照信中所表之意，
季羽身上这病怕不是自然形成的。得了我想要的结果，闪身便回到了临时居住的客栈。
定下了“保护”计划，我解了外衣，躺到床上，望着上方。明天就把这房退了，
然后去投靠小殿下。5第二日，我看见季羽从府中出来，钻进马车，去了学堂。
一路隐身坐在他旁边，也不见他眼睛从书上移开过。书有什么好看的，多无聊。玩心一起，
我对着书页吹了口气，轻松翻了一页。季羽朝我位置的空位瞥了一眼，
若无其事的将书页翻回，继续默读。顿觉无趣，我掀开车帘朝外望。不多时便到了学堂。
“病秧子来咯！”“浑身上下一股子药味，难闻死了。”“离他远点。
”“……”一踏入学舍门槛，四面八方的小声议论声声入耳，身侧那人却恍若未闻，
直接走到座位坐下。拿出书本，接过书童递的笔，埋头书写。“殿下，
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吗？竟敢对你这般说三道四的，若是你父王知道了，少不了治他们的罪。
”季羽还是低着头，似乎并未听到我的质问。宫中奴婢的言行就足够使我生气，
这些人的话更让我暴躁。急得我在原地转了一圈。不行，说过要保护他的，
那就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先生进来了，几个扎堆交头接耳的人四散开，纷纷坐回自己的位置。
我趴在季羽的矮桌上，听着先生催眠的教书声，昏昏欲睡。“手拿开。
”一只手捏着宣纸边角，季羽悄声警告。我把挡住他的手挪开，见他铺平了纸张，
书童在一边研磨。周围早已安静下来，大家都在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机会这不就来了。
身影无形，根本无人注意我这么大个人在学舍里走来走去。踱步到刚刚议论季羽几人的桌前，
在他们的纸上，笔上，或者墨中放了点小东西。一炷香后，在先生的提醒下，
斋长负责把他们的纸全部收集。那几人交出瞬间的轻松和傲气毫无掩饰，表情一览无余。
季羽面上平和，不辨喜怒。“嘿嘿，待会儿有好戏看喏。”我俯身将这个消息告诉季羽。
季羽拧眉往旁边躲了躲，淡淡道，“是吗？”果然，先生大致批阅一番后，唯独点名那几人，
当众将他们骂得脸色煞白，抖若筛糠。“看看你们写的什么？！谁中邪了给人画的符吗？
一片狼藉！”先生在上方把他们的功课展示，一眼望去全是歪七扭八的字体，
真和鬼画符没差别。底下开始有人发出笑声。这几人一直是学堂里的“恶霸”，
大多数碍于他们的身份，平日里被欺负也是敢怒不敢言。现在他们挨了训，
简直比自己评优还兴奋。先生吐出口浊气，将纸张砸在他们脚下，“明日，
请你们家主来一趟。”几人交卷时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狼狈。
最重要的是他们根本无从考究原因。“哈哈哈哈，你看到没，他们那毫无血色的脸。
”下了学之后，我随季羽上了马车，显出身形来，靠在车壁上笑得停不住。“殿下？
”车外随从的一声疑惑，我立马捂嘴。“无事。”“小殿下，今日你开心了吗？
”先生训人时，他眼中的惊诧一闪而过，恰巧被我抓着了。
“嘎吱——”我看到他嘴唇动了动，正巧马车压过一颗石子，颠簸了一下，没能听清他的话。
“你说什么？”“……”又哑巴了！真能气人。愉悦的心情荡然无存，
我拿过车内矮桌上的糕点，一个劲往嘴里塞。看我把它吃光，饿死你！到了府邸门前，
我又隐身了。“今日不去赌坊了吗？”之前总看他去，我还想着能瞧瞧里面是何光景呢。
季羽跨过步梯，直接跳下马车，“不去……咳咳，咳。”岔气了。下车就好好下，
干嘛想不开要跳下去。一边腹诽，一边手拍背替他顺气。“哎哟，殿下，您没事儿吧？
”老管家迎上来，抬手就要接替我的手，我连忙躲开。季羽摇头，对我方位看了一眼，
进门了。他这是邀请我呢。我喜滋滋拍拍手，把没擦干净的点心屑拍掉，盯着紧闭的大门，
心说我还没进去呢。我隐身了，他应该是以为我进去了。无碍，走哪里都可以进。
6哪怕上次在众人面前那般出丑，那几人依旧不思悔改。
这天我在书院门口蹲着等季羽下学时，看见那几人围着一个身材瘦弱的男孩，
不知道干了什么，弄得人瑟瑟发抖。既是与季羽无关的事，我自然是当做没看见。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到季羽跟随其他人一起出门，被那几人像对待刚刚那个男孩一般，
堵在门口时，我忍不住了。“哎臭小子，刚刚先生又在学堂上夸你了。
”一个身量肥胖的男子绕着季羽走了一圈，“像你这种没爹娘疼，没朋友亲的人，
先生为何会喜欢你？”那人小小年纪，说话如此难听。季羽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我能看见他一只手紧紧握拳，却一言不发。其他几人见状，互相对视后，嘲弄一笑，
刚准备继续挖苦人时。最先开口的那人，不知怎弄的，面对着季羽，竟直接跪了下去。
几人被这遭惊得一顿，不解看向他。“怎，怎么回事……”显然他也懵了，尝试站起来，
不过只是徒劳无功而已。因为我在按着他的肩膀，他如何能动弹。
等到其他人被他脸上惊恐的表情连带胡言乱语的发言吓走后，我才松了手上的力度。
顾不上周围学子异样的目光，他连滚带爬的跑了。“你就忍着啊？”我忍不了了，
几步走到季羽旁边。“刚刚你就应该骂回去，就是揍他几拳也不过分。
”季羽对着虚空落下目光，“然后呢？谁会站在我这边？”我忽的想起那次在宫内的遭遇，
还真是爹不疼娘不爱的……打住！差点被他带歪。“不还有我么？你反击回去，
要是他们再欺负你，我就像这样偷偷替你教训他们！”说着，我戳着他的袖子，
“你也看不见我，对吧？”我能隐身，区区几个顽劣孩童，还不至于应付不来。
马车这次没有直接回家，朝着反向驶去，在一家药铺前停下。他坐在车内闭目假寐，
书童进入不到一刻钟，出来时手上提着几个药包。差点忘了这人还生着病。“殿下。
”马车内只我二人，但我还是放低声音，小声叫他。季羽睁眼看我，目露不解。
“我问你个事儿，那个药包的配方，是谁给的？”里面居然有一味药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