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厂开工时间随着农忙走,正合农村人的意。
三舅初中下学后自学修车,在街西头摆摊,收入还不错,够他一个人穿衣打扮的。
三舅身材高挑,性格外向,喜欢热闹,虽说对上学的课本没耐性,但干农活、修机器、搞创新绝对是认真的。
后来,在1.5公里长的街上相继又出现几家修车点,露天的那种,于是他就改行做手工艺品。
自创在几个面用玻璃胶粘合起来的玻璃缸内放置花草的摆件,就像现在的生态鱼缸,但在当时可算是新鲜玩意儿,连县城都没有。
再后来,闲暇之余又在中学校门口东侧带棚的水泥长柜台上摆起了书摊,毕竟在农村买书看的人不多,主要心疼钱。
那时候的中学生学习不好的都听说喜欢看琼瑶小说,而三舅卖的书里偏偏没有这种类型的,大都是金庸和古龙的武侠小说,还有就是国家领导人自传什么的盗版书。
由于价格便宜,刚开始生意还可以。
穿衣服也一样,因为三舅天生拉丁舞者的身材,所以他利用自己天生的优势,在选择衣服时倾向于中性化的收腰上衣和肥瘦合体的裤子。
当然,这样的打扮都是在走亲访友游玩时穿的,在农村挺显眼的。
在他的观点里,不认为农村人就比城里人矮一截,没有追求爱美的权利,只要不违反法律不违背道德就行。
相反,他认为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后,每个人都要认真打扮,既给小镇添风景又能美了别人的眼睛。
有一次,三舅正在外没事闲逛的时候被姥爷抓到派去田地挖水沟,帅酷的黑色机车皮夹克上被甩满了泥点点,干了后很明显,灰色的牛仔裤上的泥点倒是看不清楚。
就这样回家后他还偷偷的躲在屋里,趁着家里没人,关上门走起了模特步。
当我不知道猛的推开门时,他正在对着门的方向微笑着摆pose。
看我惊谔的呆着吓得连忙慌了神,姿势也不摆了:“别说出去,别说出去哦!”
后又着魔似的强调一句:“千万不能说出去哦!
说出去不懂的人会说我神经病的,昂!”
他那惊恐的像是做了天大坏事的眼神看的我心里很不是滋味,鼻子不由得泛酸,想哭。
“很好看,三舅很帅!”
我强忍着难过嘴里嘣出来这一句。
“真的吗?”
他一下子开心的笑了,气氛轻松起来。
“真的,像电视里服装模特,只是……”我眼睛盯着夹克上的泥点点。
三舅一下子明白了,口气带着埋怨和无奈:“这不是你姥爷让我去挖水沟的嘛!”
“哈哈哈哈!”
,我大笑起来,右手捂着两眼搓着脸,上气不接下气:“我以为……我以为……我以为你又买了一件新衣服呢?”
我们一起笑着。
姥爷是看不惯现在年轻人的穿戴,说家里都不用买笤帚了,舅们姨们的喇叭裤可以替代完成任务。
说衣服带腰身都分不清谁男谁女了。
说牛仔布就是劳动布,换枪不换药。
说他自己穿的白衬衣布料“的确良”应该叫“的确热”。
说他自己逢集时在地摊买的廉价塑料凉鞋应该叫“过街鞋”,因为质量差的离谱,大庭广众之下硬是叫人家退钱,然后撵人卷摊子滚蛋。
反正他看不惯的东西太多太多,说社会越发展越改常了。
但他说他的没人听,在年轻人嘴里还落了个“老古董”的外号,只是卖假货烂货的商贩遇见却叫苦连天。
首到有一天看到我那曾在新疆工作刚调回来的二爷家的大哥春哥时,才撤了“老古董”这个外号。
那是一个春末夏初的晚上,姥爷家院内的灯刚拉亮不久,我因在外和小朋友玩耍又错过了晚饭时间,回去的路上正盘算着怎么躲过姥爷的唠叨。
然而,在视线刚好看见家门口时,发现有人正想往院子大门里去,其实己经进不去了,因为大门口己经有几个人正扒着前面人的肩膀踮起脚跟伸着脖子向内张望着。
我心里“咯噔”一下,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到了跟前,抬头仔细瞅着门口的几个人,发现都是生面孔,心里快速判断着这大晚上的肯定不是外乡人,肯定是村里人,只是我不常见。
我更害怕了,使劲的挤,反正她们都比我高,我就在她们腋窝下挤,她们不让,于是我就边挤边叫嚷着:“让一下,这是我家,我要回家!”
但是她们的议论声盖过我的声音:“女的?”
“男的?”
“你看是男的?
天妈妹,怎么长的比大姐还俊涅?
可不得了,啧啧!”
听到她们的议论内容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原来是看稀奇的,不是家里出事了。
我终于在人群的最后排挤到了第一排,灯光下的三个人很耀眼,主要是穿着打扮上,那是我从没有记忆的二爷二娘和大哥。
二爷二娘坐在椅子上,大哥站着,黑黑的波浪卷长长的披在后背及腰处,绿底花衬衫配喇叭牛仔裤。
身高己经一米七八了,和三舅一样高,居然还穿着带一点点后跟的皮鞋,就像后来看到的现代舞剧团和现在的摇滚乐队的打扮。
一家三口此时此刻就像是电视剧里的归国华侨的舞台剧,而院内的乡亲乡邻就像是影剧院里的观众。
姥爷和姥姥坐在他们对面,脸上堆满了笑容,相互嘘寒问暖。
灯光照射下的他们看不清院内围观的亲邻有多少,我当时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只把他们当做是姥爷的亲戚。
但这时我看到姥爷说话提到我,说不知道我到哪里玩了连晚饭都没吃,我才吓得赶紧又想挤回人堆中间。
过后,舅们姨们在谈论穿着的问题上口气大涨,还故意装作无意的有意提到二爷二娘的打扮给姥爷听到,姥爷又不能装聋作哑,回应到:“工作人员和老农民能一样吗?
我要是城里人我穿的比他们还洋气呢。”
紧接着似自言自语:“唉!
穿跟个花大姐似的,到底哪点好看呢,可了不得,唉!
俺是古董。”
舅们姨们不约而同的吐了吐舌头相觑而笑后一窝蜂都跑散了,怕挨揍,跑到院外面又都聚集一起。
那以后,姥爷再也不提穿衣打扮的事了,似乎看开了。
姥爷这次学习完过了两天,晚饭点名完姥爷宣布一件事,说有单位招工,说这次招工待遇很好,具体什么情况要三舅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