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孤舟在波峰浪谷间艰难前行。
庾静柔面容苍白,娇弱的身躯在海风的侵袭下瑟瑟发抖,她紧紧挽着徐知为的衣袖,眼中满是惊惶与憔悴。
腹中胎儿轻轻一动,如同声声泣诉,无情地提醒着这段孽缘的存在。
他们本是东国簪缨世家的一对璧人,自幼在锦绣繁华中长大,享尽了世间的荣华与尊宠。
然而,家族间的权力倾轧如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瞬间将他们的世界摧毁得支离破碎。
大厦崩塌,曾经的辉煌不复存在,他们在一片混乱中仓皇出逃,如无根的浮萍,在茫茫沧海之上亡命天涯。
“明举,这腹中的孩儿,到底该如何是好?”
庾静柔泪盈双眸,长长的睫羽轻轻颤动,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絮,飘摇欲碎。
徐知为面色惨白如纸,额际青筋隐隐浮现,眸中交织着痛苦的挣扎与无奈的决绝:“静柔,若留下这个孩子,你我名节俱毁,家族也将遭受奇耻大辱。
如今,唯有舍弃,或许还能寻得一线生机。”
言罢,泪水潸然而下,心却似在油煎火烤。
历经千辛万苦,舟船终于靠岸。
他们寻得一处幽僻的渔村,渔家的茅舍简陋而粗拙,却成为了这对苦命鸳鸯此生难忘的断肠之所。
长女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响亮的啼哭声惊破了西周的死寂。
庾静柔泪如雨下,她颤抖着双手,将女儿轻轻抱在怀中,亲哺了数口,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爱与不舍都倾注在这短暂的时刻。
随后,她将女儿递与徐知为。
徐知为接过孩子,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将女儿置于村落的猎户门前。
在襁褓内留下“静嘉”二字的纸条及一枚金锭,然后叩门三声,便迅速隐入了暗影之中。
俄顷,屋内烛火明灭闪烁,猎户开门,看到门前的女婴,惊愕地西处张望。
徐知为躲在暗处,心如刀割,却只能咬碎银牙,狠心转身离去。
未过多久,次女也降临人间。
这孩子眉眼之间与庾静柔颇为相似,庾静柔此刻己几近昏厥,徐知为强抑着内心的悲戚,抱起女儿。
他一路奔至一户农户家。
农户的柴扉半掩着,他轻轻将女婴置于阶前,为她取名“柔嘉”同样留下一枚金锭,最后回首望了一眼,便决然地踏上了远行之路。
此时,天际晨曦初透,那淡薄的光亮却无法驱散他们前路的重重阴霾。
二人相对而立,泪水早己干涸,满心悲戚与决绝却如影随形。
“明举,此后你我该何去何从?”
庾静柔幽幽地问道。
徐知为整了整衣衫,端正了头上的冠冕,目中重现坚毅之色:“权当一切都未曾发生,待时运回转,再求家族成全我们的婚事。”
庾静柔多方打听,得知了庾家在丰国的聚居处,归家后强颜欢笑,每日侍奉高堂双亲,操持家中庶务,行止皆如往昔那般温婉柔顺。
只有在更深人静之时,她才敢轻轻抚摸着己经空落的腹部,泪水浸湿了衾枕,心中暗自神伤。
徐知为亦寻到徐家所在,从此埋首于书斋之中,精心研习谋略之术,与族中子弟谈文论道,仿若那段荒唐而痛苦的岁月,只是一场虚幻的南柯梦。
岁月悠悠流转,流言蜚语渐渐平息,家族也慢慢淡忘了他们往昔那段跟随家族流亡途中神秘的“失踪”经历。
徐知为凭借其卓异的才学和沉稳的心性,逐渐赢得了族中的倚重;庾静柔也以贤良淑德之名,在庾家稳稳地立住了根基。
值春日嘉会,园中繁花似锦,宛如织就的锦绣。
徐、庾两家皆应丰国勋贵之家邀请赴宴,在这一片繁华热闹之中,庾静柔和徐知为不期而遇。
二人眸光交汇的瞬间,往昔的种种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千言万语尽凝于那深深的凝望之中。
徐知为拱手长揖,声音微微颤抖:“庾姑娘,别来无恙乎?”
庾静柔颔首低眉,双颊晕红,轻声答道:“徐公子安好。”
言辞虽平淡无奇,然而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她心底波澜万丈的情绪。
此后,徐知为郑重地托媒求亲,三书六礼,悉遵古制。
迎亲之期,红妆十里,庾静柔凤冠霞帔,莲步姗姗,二人终成眷属,看似良缘天赐,花好月圆。
然而,那被弃于荒郊野外的双子,却如同鬼魅一般,无时无刻不萦绕在他们的心头,成为了他们心中永难言说的隐痛。
待洞房花烛燃起,红帐轻摇,二人相拥而泣。
这泪,为那逝去的纯真无邪岁月,为那无奈痛苦的抉择,亦为那茫茫未知的前路。
殊不知,这乱世的棋局,方才启幕。
他们以为回归家族、结为夫妻便是安稳的开端,却不知,这只是命运长河中的一个小小漩涡。
他们的每一步选择,每一次落子,都在命运的棋盘上刻下了或深或浅的痕迹。
在这动荡不安的乱世之中,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利益纷争不断,人心难测如深渊。
他们将会面临更多的挑战与考验,那被弃的双子也将在命运的安排下,踏上各自不同的人生道路,而他们的命运轨迹,终有一天会与父母再次交织。
或许是在一场惊心动魄的权力斗争中,或许是在一个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那些曾经被掩埋的秘密,将如深埋地下的火药桶,一旦引爆,便会掀起惊涛骇浪,将这看似锦绣的繁华,彻底吞噬于无尽的深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