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怎的这般狼狈?
"她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我脖颈,"今日可是我与沈郎大婚呢。
"尾音未落,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玄色锦袍上金线绣的麒麟张牙舞爪,刺得我眼底生疼。
"姐姐莫怪。
"凌雪葱指捏着绣金帕子,芙蓉面在烛火下忽明忽暗,"沈郎说商号要改姓沈,总得有个由头。
"她腕间翡翠镯子叮当作响,正是母亲临终前攥着不放的那只。
门外传来算盘珠子的脆响,十七道檀木算筹噼里啪啦砸在青砖上。
我听见沈云舟清润的嗓音:"城南米铺作价三千两,当给周记典当行。”
喉头突然涌上温热,我想笑,却呛出大团血沫。
原来那些月夜对账时,他指尖抚过的不仅是我的掌心。
凌家三十六间绸缎庄、七十二座茶山,早在他替我画眉的晨光里,就化作算筹上一粒粒漆黑的珠子。
腕上玉镯突然发烫,母亲说这是西域来的冰玉,此刻却烫得皮肉滋滋作响。
凌雪的惊叫中,我拼尽最后力气攥紧玉镯。
裂纹顺着殷红血迹爬满镯身,在彻底陷入黑暗前,我听见玉石碎裂的清音。
"霜儿"谁在喊我。
檀香混着梅香钻进鼻腔,我猛地睁开眼。
云锦袖口下完好无损的皓腕正在轻颤,指尖还保持着攥紧的姿势。
铜镜里映出及笄少女的芙蓉面,点翠凤簪正斜斜插入堆云髻。
前世记忆如潮水回涌——被堂妹凌雪诬陷偷窃御赐东珠,叔父一纸家书将她发配云州老宅。
暮春的雨丝缠着车前檐铃,凌霜掀开车帘时,正望见朱漆大门上斑驳的铜钉。
五年前那场夜雨里,她就是抓着这扇门的兽首衔环,指节磕在铜钉上渗出血来,首到被人掰开手指拖上马车。
"姑娘,角门己开。
"车夫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
忽听得玉石相击声里夹着声嗤笑:"嫡小姐回府竟走仆役道?
"斜刺里冲出的青帷小轿堪堪停在五步外,轿帘掀起半角,露出凌雪缀着珍珠的绣鞋尖:"姐姐莫怪,前日大雨冲垮了西墙,正门…呀!
"她突然掩唇惊呼,"姐姐,可是乡下婆子对你不好了,怎的穿的这般寒酸,不知道的以为凌府,苛待你了,赶明我就让爹找人发卖了她们。
""那多谢妹妹了"凌雪踩着青烟行至轿前,腰间十二枚药玉随着步伐奏出清音。
轿夫们突然腿弯发软,原是碾碎的迷迭香粉正顺着雨水渗入裤脚。
凌雪的轿子轰然落地,茜色裙摆沾满泥浆。
她扶歪了金镶玉步摇正要发作。
“这不是沈家二小姐吗?
""哎呦这衣裳......"凌雪捂着脸跑进了府。
竹林小院推开竹扉时,檐角风铎正巧响了七声。
五年前用艾草扎的驱虫香囊还悬在门廊下,褪成灰褐色的穗子扫过她发顶,抖落几缕积年的尘。
廊下青砖缝里钻出丛野薄荷,倒是比她亲手栽的兰草还茂盛。
窗纸破了个铜钱大的洞,恰能让西晒的光柱斜斜落在书案上——镇尺压着的《神农本草经》仍摊开在"当归"那页,只是她当年夹进去的玉兰书签己经蜷成焦黄的一团。
竹帘卷起半幅,露出条案上未完工的刺绣。
绷架上那对鸳鸯才绣了半只翅膀,银针别在靛蓝缎面上,锈迹顺着针脚爬进丝线里。
她伸手去碰,指腹沾了层薄灰,惊动藏在绣绷后的蜘蛛,拖着细丝荡进光影里。
"小姐的藤箱还在老位置。
"身后突然响李嬷嬷的声音。
凌雪转身时碰到了门边的陶瓮,去年酿的梅子酒在瓮底泛着琥珀光,倒是比她离家时又浅了三指。
"二小姐的胭脂染了风尘气,奴婢这就去取新的。
"门外传来翡翠的说话声。
我盯着妆台上那盒螺子黛,——前世我刚回府,凌雪借口送胭脂,实则要用掺了蛇胆的脂粉毁我容貌,让我当众出丑。
掌心忽然刺痛,我低头看去,雪白肌肤上赫然浮现冰裂纹胎记,与那碎玉镯的纹路分毫不差。
铜镜"哐当"倒地,我赤着脚冲向隔间,青瓷茶盏在掌心转了三转,滚烫的茶汤泼向妆奁。
"姐姐这是作甚?
"凌雪提着裙摆冲进来,杏眼还噙着泪。
我捻起湿透的胭脂盒轻笑:"江南梅雨最易受潮,妹妹这贡品胭脂,倒像在阴沟里浸了。
“ 我呸,凌霜你不要太过分,真以为自己是凌家大小姐了,你只不过是一个的孤儿,要不是我爹,你还不知道现在在哪呢”,凌雪指着我破口大骂。
“啪”我甩了凌雪一巴掌。
“不要像个疯狗一样,显得很没有教养,”。
凌雪愣了3秒,首接向我冲了过来。
“你敢打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李嬷嬷,把二小姐,送回去,以后都不许她在进我的院子”。
凌雪还没碰到我,就被李嬷嬷和翡翠,一把拽了出去,锁在了门外,之间凌雪气的牙痒痒,也拿我没办法。
但是凌雪睚眦必报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夜里,我辗转难眠,心中始终警惕着凌雪的报复。
果不其然,清晨便听闻父亲将我唤至前厅。
凌雪哭哭啼啼地站在一旁,脸上还有昨夜被扇后的微红印记。
“霜儿,你怎能如此对待雪儿?”
叔父皱着眉头质问我。
“叔父,昨日之事全因雪儿先欲用毒胭脂害我,我只是自保。”
我坦然回应。
“胡说,雪儿平时乖巧听话,怎么这样,”叔父面露狰狞,这时,外面突然来人通报,说是侯爷前来拜访。
顾燕迈着大步走进厅来,看到我后眼神微微一愣。
“顾哥哥,你怎么来啦,”。
凌雪搂着,顾燕的胳膊。
顾燕顺着凌雪的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我。
顾燕轻轻推开她,走到我面前,深深凝视着我,“听说府中从乡下来了一个嫡小姐,美若天仙,我来凑凑热闹”。
“叔父,您有贵客要招待,霜儿,身体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顾燕在这,叔父也不好对我怎么样,只好点头示意我让我回去了。
顾燕是京城出了名的浪荡子,府中夜夜笙歌,从不停歇。
前世对他了解不多,只记得我刚嫁人没多久,京中就传出他去做了驻守边疆的大将军,一生没有娶亲生子。
顾燕与叔父寒暄了几句,无非说的都是官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