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是何人,胆敢如此命令本座。”
姜寰厉声质问。
他是何许人也,他是东荒姜家的世子,他是道门的继承人,更是幻昼大陆有史以来最为杰出的妖孽修行者,自成名后,便无人敢对他这样说话。
要知道,如今他元神通圣,凡人的吆喝声断然不会对他有任何影响,那么结合路人刚才的反应,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的少女,绝对是个修行者。
姜寰思绪万千,却见一位下人急匆匆地赶来。
“三小姐,老爷和少爷他们在府中等您呢。”
下人见到少女衣衫尽湿后,赶忙低下头去。
“你看到了?”
少女冷冷道。
“没有,小人不敢。”
下人拼命得将脊梁压弯,似乎以为这样便能保住性命。
“你在骗你自己吗?”
少女黑色的眸子变得无比深邃,一瞬间,姜寰似乎看到她身上出现一阵模糊的沙尘。
下一瞬,那位下人的脊椎瞬间断开,鲜血从断骨处喷涌而出,将地上的雨水染红。
少女眼中的深邃褪去,身上的水汽开始如云雾般升腾。
最后,她衣服干爽,好似从未淋湿一样。
她回头看向姜寰,表情淡然,似乎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一件物品。
“你先回屋吧。”
少女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轻松写意。
姜寰只觉身躯似乎不再属于自己,开始不受控制地移动。
“这是何等手段,简首闻所未闻。”
姜寰心中骇然。
重生吗?
还是夺舍?
这些问题现在己经不重要,姜寰隐隐觉得,世界似乎变了。
叶府大厅,少女坐在躺椅上,听着自己父亲的教诲。
一位中年人在大厅来回踱步,青衣朴素,饱经风霜的脸上,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候的俊逸。
“你们需记住,叶家的根在中州,我们世代人所修之法自然也是道门正统,不可舍本逐末,背离本源,反去修习落后的蛊术之流。”
中年人叶青淡淡道。
“父亲,那么蛊术与道法真的没有可比性吗?”
少女身旁,与族长脸庞有几分相似的青年疑惑道。
“自然,南疆蛊术虽诡谲多变,但论及威力,道门之法如惶惶天威,一念间便可荡尽万千魑魅魍魉。”
叶家的族长叶青淡淡地陈述道。
“想当年,无痕大帝剑压五域,举世无敌,他的剑念一出,群敌授首。”
“那最后呢?”
少女面无表情道。
“最后……”叶青沉默了一会儿,目光看向窗外的天空。
雨过天晴,万里无云,此时正是好天气。
“有人说他为追寻更高的境界,登上了空中幻梦般的蜃宇楼阁,也有人说看见无痕大帝破开虚空,一念飞升仙界。”
叶青语气有些不确定。
关于这位传奇大帝的晚年,人们众说纷纭。
以上只是猜测,更多人相信的是,无痕大帝寿终正寝,于无痕历八千五百二十一年羽化。
在那一年,原本如日中天的心意宗忽然沉寂了下去。
作为无痕大帝麾下的宗门,它的沉寂很是不同寻常。
“死了对吗?”
少女眼中带着不屑。
“若不能通向长生,这条路我便是踏上去,恐怕最终的结果也只是尘归尘土归土罢了。”
少女意气凌然,转头看向大堂正中央的那尊雕像,做出一种非常奇怪的祭拜姿势。
那是一尊由古木雕刻而出的古怪雕像。
似人非人,似兽非兽,依稀能看出虫的元素,三者合而为一,语言与文字对它的形容苍白无力。
但是在南疆,人人都供奉着它。
它便是南疆神话中的蛊的化身——蛊神。
也是南疆子民共同认为己经永生的神明。
祂的存在,或许在道门眼中就像土著祭拜的祭灵一样可笑,但对于落后的南疆来说,蛊神便是绝对的神明,哪怕祂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唉,你们在南疆生活的太久了,不曾见过中州土地的繁华,亦不曾见到遍地都是的修行者。”
叶青无奈地摇摇头。
少女昂首道:“我所求只为长生,若最终的结果不过是化为黄土,又何苦走上这一遭呢?”
她对无痕大帝的经历不感兴趣,即便举世无敌,但他死后又会留下什么?
一钵黄土,一幅画像,一个名讳?
但在那之后呢?
在时光面前,一切终将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少女起身,头也不回地迈出大门。
叶青长叹一声:“雨灵的天赋是你们三个当中最好的,可惜她志不在修道。”
“父亲,蛊神真的存在吗?
历来无数大修行者都试图永生,但结局终以遗憾落幕。”
青年看向大堂的诡异雕塑,怔怔出神。
“当他被世人信仰的那一刻起,存在与否并不重要了。”
叶青将目光移开,心中无端出现一丝悸动。
“这等存在,我们还是不要妄议为好,即便祂并不一定存在。”
……叶府西院,下人嘈杂的声音时不时响起,他们似乎并不避讳。
“听说了吗?
三小姐的奴隶又开始发疯了。”
“啧啧啧,亏他生的一副好面相,谁料是个傻子?”
姜寰站在假山旁,盯着池水中倒映的脸,轻微地叹了一口气。
池水中的倒影虽是个俊逸青年,于他而言却极其陌生,毫无疑问,自己并非这具躯壳的主人。
也就是说,他属于夺舍重生。
在幻昼大陆,这类人几乎等同魔道,为世人所不容。
但这并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夺舍来的躯体终究比不过原躯,元神与肉体也并不契合。
“恐怕,我以后在肉身的境界上难有造诣了。”
“更要命的是,这具躯壳甚至还不属于我。”
姜寰苦笑。
根据原躯体的残留记忆来看,这具身体的情况不容乐观。
他不仅仅是一个傻子,而且还被叶家的人强行种下奴役蛊,自此成为他人手中的奴隶,供人驱使。
并且因为神智有缺的缘故,这类人的残余心智会被全部抹除,从此成为傀儡,对主人言听计从。
甚至不需言语,一念间便可隔驱使千里之外的奴隶。
那个少女想来就是他的主人了,难怪没有任何修炼的痕迹,却能够驱使这具躯壳。
“我的元神尚未恢复,若将元神恢复一成,能否摆脱这所谓的‘奴役蛊’?”
姜寰若有所思。
原本平静的身体开始动了,但这并非姜寰所愿。
“来了吗?”
姜寰心中早有预料。
若透支一次神魂力量,他可以强行摆脱奴役蛊的控制。
但毫无疑问,这会让元神在本就糟糕的情况下雪上加霜。
与其玉石俱焚,不如迂回折中。
他放开身心,任凭身体自主行动,不再抵抗。
不到万不得己的时候,透支元神这等手段还是少用为妙。
姜寰暗暗思索,同时悄悄观察起这片偌大的府邸,府邸西边有一处河心亭,檐牙高啄,瓦缝平整。
不过一亩大小的池塘种满了青莲,花开几叶,荷香袭人。
这种风格的建筑,他只在繁华的中州大地上见过。
幻昼大陆太过辽阔无垠,以至于五域的人文、建筑风格差异甚大。
中州繁华,诸国林立,建筑壮丽而密集。
东荒地广人稀,道观寺庙漫山遍野,虽不及中州京城的绚丽,却也是古老中带着庄重。
但不容他细思,一位妙龄少女端坐亭中,在他眼前品着一盏香茗。
她身着一袭淡紫色的衣裙,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
娇俏的脸上不施粉黛,却依旧胜过姜寰记忆中的不少圣地圣女、王朝公主。
姜寰心中不禁有些悸动,因为,他居然在少女身上,隐隐看出几分姬胧月的影子。
“你其实听得懂我说话吧?”
少女放下手中的茶杯,眼中带着审视。
语气像是询问,却又像是在肯定什么。
姜寰不语。
他己经无法再相信任何人了,更何况,他还在这个少女身上,看到了几分姬胧月的神韵。
“你若是听的懂,便点点头。”
少女似乎想到了某个可能,赶忙说道。
姜寰依旧不言,身体亦没有任何动作。
少女紧紧的盯着姜寰,她元神中的奴役蛊可以读取姜寰心中的任何想法,但结果却证明——他真的只是一具等同傀儡的躯壳而己。
“莫非真的是我想错了吗?”
少女轻声低语。
没有人知道,在她选择姜寰种下奴役蛊的时候,发生了一桩罕见的意外。
号称消融一切神智的奴役蛊居然在姜寰身上失效了,切确的说,奴役蛊并未完全失效:它在消融姜寰最后一丝元神时,彻底消散。
也就是说,它并未彻底抹除姜寰的神智。
这个问题虽然少见,却并没有引起家族重视。
奴役蛊在抹除特别顽固的神智时,效果并不显著,往往需要再次植入奴役蛊才能完全地控制 奴隶。
家族给了她第二枚奴役蛊,她也认为事情会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发展。
但令她完全没想到的是,第二株奴役蛊种下后,那些残留的神智反将奴役蛊给消融了。
这令她大为震撼。
因此她断定:这个凡人的元神中定然藏有隐秘。
于是她探入姜寰的心神之中,见到了令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在空旷寂寥的识海中,一株微弱的火苗如风中残烛般摇曳。
它的光芒却极为耀眼,宛如日轮。
微弱与耀眼共存,烛火与耀阳融为一体,它脆弱,却又强大到可怕。
甚至她感觉,一旦她的灵魂触及,便会在转瞬间飞灰湮灭。
它的存在如此的矛盾,却并不突兀。
而那所谓的奴役蛊,在它的光芒下仿佛冰雪般融化。
“不过是残烛般大小的火苗,竟好似烈日一般耀眼,也不知这神火鼎盛时期,又是何等强大?”
她心中震撼,一个极为大胆地想法开始在她心中扎根。
这件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父亲。
她准备夺下这火焰,以便自己在长生路上走得更远。
为此她做了诸多准备,她翻阅了族中所有的古籍后,发现这情况在历史偶有发生。
有人认为这是夺舍,亦有人认为是转世重生,甚至有古人猜测,可能是仙人转世。
但不同的是,这团元神之火太过渺小。
应该说,它并不完整,可能尚不及全盛时期的百分之一。
它离古籍中所言差之甚远,为此,那个扎根在她心中的想法己经开始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