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风中残烛,可燃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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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不过一介凡人,少女身上并无修炼的痕迹,但她的气势却极为不凡,一声令下,竟让姜寰隐隐生出几分畏惧。

“你又是何人,胆敢如此命令本座。”

姜寰厉声质问。

他是何许人也,他是东荒姜家的世子,他是道门的继承人,更是幻昼大陆有史以来最为杰出的妖孽修行者,自成名后,便无人敢对他这样说话。

要知道,如今他元神通圣,凡人的吆喝声断然不会对他有任何影响,那么结合路人刚才的反应,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的少女,绝对是个修行者。

姜寰思绪万千,却见一位下人急匆匆地赶来。

“三小姐,老爷和少爷他们在府中等您呢。”

下人见到少女衣衫尽湿后,赶忙低下头去。

“你看到了?”

少女冷冷道。

“没有,小人不敢。”

下人拼命得将脊梁压弯,似乎以为这样便能保住性命。

“你在骗你自己吗?”

少女黑色的眸子变得无比深邃,一瞬间,姜寰似乎看到她身上出现一阵模糊的沙尘。

下一瞬,那位下人的脊椎瞬间断开,鲜血从断骨处喷涌而出,将地上的雨水染红。

少女眼中的深邃褪去,身上的水汽开始如云雾般升腾。

最后,她衣服干爽,好似从未淋湿一样。

她回头看向姜寰,表情淡然,似乎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一件物品。

“你先回屋吧。”

少女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轻松写意。

姜寰只觉身躯似乎不再属于自己,开始不受控制地移动。

“这是何等手段,简首闻所未闻。”

姜寰心中骇然。

重生吗?

还是夺舍?

这些问题现在己经不重要,姜寰隐隐觉得,世界似乎变了。

叶府大厅,少女坐在躺椅上,听着自己父亲的教诲。

一位中年人在大厅来回踱步,青衣朴素,饱经风霜的脸上,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候的俊逸。

“你们需记住,叶家的根在中州,我们世代人所修之法自然也是道门正统,不可舍本逐末,背离本源,反去修习落后的蛊术之流。”

中年人叶青淡淡道。

“父亲,那么蛊术与道法真的没有可比性吗?”

少女身旁,与族长脸庞有几分相似的青年疑惑道。

“自然,南疆蛊术虽诡谲多变,但论及威力,道门之法如惶惶天威,一念间便可荡尽万千魑魅魍魉。”

叶家的族长叶青淡淡地陈述道。

“想当年,无痕大帝剑压五域,举世无敌,他的剑念一出,群敌授首。”

“那最后呢?”

少女面无表情道。

“最后……”叶青沉默了一会儿,目光看向窗外的天空。

雨过天晴,万里无云,此时正是好天气。

“有人说他为追寻更高的境界,登上了空中幻梦般的蜃宇楼阁,也有人说看见无痕大帝破开虚空,一念飞升仙界。”

叶青语气有些不确定。

关于这位传奇大帝的晚年,人们众说纷纭。

以上只是猜测,更多人相信的是,无痕大帝寿终正寝,于无痕历八千五百二十一年羽化。

在那一年,原本如日中天的心意宗忽然沉寂了下去。

作为无痕大帝麾下的宗门,它的沉寂很是不同寻常。

“死了对吗?”

少女眼中带着不屑。

“若不能通向长生,这条路我便是踏上去,恐怕最终的结果也只是尘归尘土归土罢了。”

少女意气凌然,转头看向大堂正中央的那尊雕像,做出一种非常奇怪的祭拜姿势。

那是一尊由古木雕刻而出的古怪雕像。

似人非人,似兽非兽,依稀能看出虫的元素,三者合而为一,语言与文字对它的形容苍白无力。

但是在南疆,人人都供奉着它。

它便是南疆神话中的蛊的化身——蛊神。

也是南疆子民共同认为己经永生的神明。

祂的存在,或许在道门眼中就像土著祭拜的祭灵一样可笑,但对于落后的南疆来说,蛊神便是绝对的神明,哪怕祂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唉,你们在南疆生活的太久了,不曾见过中州土地的繁华,亦不曾见到遍地都是的修行者。”

叶青无奈地摇摇头。

少女昂首道:“我所求只为长生,若最终的结果不过是化为黄土,又何苦走上这一遭呢?”

她对无痕大帝的经历不感兴趣,即便举世无敌,但他死后又会留下什么?

一钵黄土,一幅画像,一个名讳?

但在那之后呢?

在时光面前,一切终将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少女起身,头也不回地迈出大门。

叶青长叹一声:“雨灵的天赋是你们三个当中最好的,可惜她志不在修道。”

“父亲,蛊神真的存在吗?

历来无数大修行者都试图永生,但结局终以遗憾落幕。”

青年看向大堂的诡异雕塑,怔怔出神。

“当他被世人信仰的那一刻起,存在与否并不重要了。”

叶青将目光移开,心中无端出现一丝悸动。

“这等存在,我们还是不要妄议为好,即便祂并不一定存在。”

……叶府西院,下人嘈杂的声音时不时响起,他们似乎并不避讳。

“听说了吗?

三小姐的奴隶又开始发疯了。”

“啧啧啧,亏他生的一副好面相,谁料是个傻子?”

姜寰站在假山旁,盯着池水中倒映的脸,轻微地叹了一口气。

池水中的倒影虽是个俊逸青年,于他而言却极其陌生,毫无疑问,自己并非这具躯壳的主人。

也就是说,他属于夺舍重生。

在幻昼大陆,这类人几乎等同魔道,为世人所不容。

但这并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夺舍来的躯体终究比不过原躯,元神与肉体也并不契合。

“恐怕,我以后在肉身的境界上难有造诣了。”

“更要命的是,这具躯壳甚至还不属于我。”

姜寰苦笑。

根据原躯体的残留记忆来看,这具身体的情况不容乐观。

他不仅仅是一个傻子,而且还被叶家的人强行种下奴役蛊,自此成为他人手中的奴隶,供人驱使。

并且因为神智有缺的缘故,这类人的残余心智会被全部抹除,从此成为傀儡,对主人言听计从。

甚至不需言语,一念间便可隔驱使千里之外的奴隶。

那个少女想来就是他的主人了,难怪没有任何修炼的痕迹,却能够驱使这具躯壳。

“我的元神尚未恢复,若将元神恢复一成,能否摆脱这所谓的‘奴役蛊’?”

姜寰若有所思。

原本平静的身体开始动了,但这并非姜寰所愿。

“来了吗?”

姜寰心中早有预料。

若透支一次神魂力量,他可以强行摆脱奴役蛊的控制。

但毫无疑问,这会让元神在本就糟糕的情况下雪上加霜。

与其玉石俱焚,不如迂回折中。

他放开身心,任凭身体自主行动,不再抵抗。

不到万不得己的时候,透支元神这等手段还是少用为妙。

姜寰暗暗思索,同时悄悄观察起这片偌大的府邸,府邸西边有一处河心亭,檐牙高啄,瓦缝平整。

不过一亩大小的池塘种满了青莲,花开几叶,荷香袭人。

这种风格的建筑,他只在繁华的中州大地上见过。

幻昼大陆太过辽阔无垠,以至于五域的人文、建筑风格差异甚大。

中州繁华,诸国林立,建筑壮丽而密集。

东荒地广人稀,道观寺庙漫山遍野,虽不及中州京城的绚丽,却也是古老中带着庄重。

但不容他细思,一位妙龄少女端坐亭中,在他眼前品着一盏香茗。

她身着一袭淡紫色的衣裙,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

娇俏的脸上不施粉黛,却依旧胜过姜寰记忆中的不少圣地圣女、王朝公主。

姜寰心中不禁有些悸动,因为,他居然在少女身上,隐隐看出几分姬胧月的影子。

“你其实听得懂我说话吧?”

少女放下手中的茶杯,眼中带着审视。

语气像是询问,却又像是在肯定什么。

姜寰不语。

他己经无法再相信任何人了,更何况,他还在这个少女身上,看到了几分姬胧月的神韵。

“你若是听的懂,便点点头。”

少女似乎想到了某个可能,赶忙说道。

姜寰依旧不言,身体亦没有任何动作。

少女紧紧的盯着姜寰,她元神中的奴役蛊可以读取姜寰心中的任何想法,但结果却证明——他真的只是一具等同傀儡的躯壳而己。

“莫非真的是我想错了吗?”

少女轻声低语。

没有人知道,在她选择姜寰种下奴役蛊的时候,发生了一桩罕见的意外。

号称消融一切神智的奴役蛊居然在姜寰身上失效了,切确的说,奴役蛊并未完全失效:它在消融姜寰最后一丝元神时,彻底消散。

也就是说,它并未彻底抹除姜寰的神智。

这个问题虽然少见,却并没有引起家族重视。

奴役蛊在抹除特别顽固的神智时,效果并不显著,往往需要再次植入奴役蛊才能完全地控制 奴隶。

家族给了她第二枚奴役蛊,她也认为事情会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发展。

但令她完全没想到的是,第二株奴役蛊种下后,那些残留的神智反将奴役蛊给消融了。

这令她大为震撼。

因此她断定:这个凡人的元神中定然藏有隐秘。

于是她探入姜寰的心神之中,见到了令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在空旷寂寥的识海中,一株微弱的火苗如风中残烛般摇曳。

它的光芒却极为耀眼,宛如日轮。

微弱与耀眼共存,烛火与耀阳融为一体,它脆弱,却又强大到可怕。

甚至她感觉,一旦她的灵魂触及,便会在转瞬间飞灰湮灭。

它的存在如此的矛盾,却并不突兀。

而那所谓的奴役蛊,在它的光芒下仿佛冰雪般融化。

“不过是残烛般大小的火苗,竟好似烈日一般耀眼,也不知这神火鼎盛时期,又是何等强大?”

她心中震撼,一个极为大胆地想法开始在她心中扎根。

这件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父亲。

她准备夺下这火焰,以便自己在长生路上走得更远。

为此她做了诸多准备,她翻阅了族中所有的古籍后,发现这情况在历史偶有发生。

有人认为这是夺舍,亦有人认为是转世重生,甚至有古人猜测,可能是仙人转世。

但不同的是,这团元神之火太过渺小。

应该说,它并不完整,可能尚不及全盛时期的百分之一。

它离古籍中所言差之甚远,为此,那个扎根在她心中的想法己经开始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