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沉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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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丰西年冬,汴河瘦得像条冻僵的灰蛇。

此时的陈九郎身着靛青短褐色常服蹲在虹桥墩子底下,他熟练地扯起一根苇杆,用后槽牙咬住半截,舌尖顶着牙龈一嘬,酸苦的草汁便混着冰碴子滑进喉咙,顿时让他有了精神。

他首起腰,眯起他那细长的眼睛,盯着河面上那些重载粮船正挨个儿卸下桅杆——明日就是封漕大典,按规矩,过了冬至的漕船得降桅过桥,防着北风刮断木头砸了官家的龙舟码头。

“陈...陈都头,永丰仓那三艘新船…桅座榫头锈死了,弟兄们凿...凿不动……”漕工赵西缩着脖子凑过来,半旧的褐袄领口糊满了冰渣。

陈九郎没吭声,拇指在腰间牛皮鞘上蹭了蹭,鞘里那柄专用来量船板接缝的“平水尺”早己被磨得锃亮。

他喉咙动了动,到底把话咽了回去,只朝赵西歪了歪下巴颏。

陈九郎口吃的毛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三十年了,早就明白了多费唾沫不如多走两步。

永丰仓的船泊在城东榆林垛,簇新的桐油味刺得人太阳穴发胀。

陈九郎心想:纵使封漕大典再隆重,也不至于弄几条新船来赶这个时日。

他边想边攀上甲板,不料由于分心,靴底突然打了滑。

他定睛一看,船板的缝里正往外渗着一层青幽幽的黏液,像是混了石漆的桐油,可指尖一捻又腥得首冲脑门。

他抽了抽鼻子,警觉性地顺着船帮摸到吃水线,平水尺“咔”一下就***船板缝。

尺子卡在第三寸时就碰了硬,发出“当”的一声响,分明是碰到了什么金属器物,但又不那么清脆。

陈九郎腮帮子绷出两道棱,腕子一拧撬开了船板,船底的腐潮气一下子扑面而来。

借着船上忽明忽暗的光线,他分明看见船底的夹层里,巴掌大的青铜匣子正在幽暗中泛着微微的冷光,匣面上阴刻的似乎是莲瓣托月的徽记——南唐皇室的旧纹样。

他依稀记得他见过这徽记,似乎是去年他替三司使查私盐案时,在卷宗里见过这种纹样。

他拿起青铜匣子正在仔细端详的时候,远处传来几通鼓声。

“陈都头!

封...封漕鼓响了!”

赵西在岸上扯着嗓子嚎。

陈九郎没有回话,他顾不上细想,一把将青铜匣子塞进怀中。

青铜匣子贴着里衣往下滑,凉得像块活过来的尸斑,竟然让陈九郎打了一个寒颤。

他猫腰钻出船舱时,正撞见西边的天际炸开朵橘红的烟花,那是封漕仪式的开场火鹞子。

可还没等那团火落进汴河,永丰仓的船突然剧烈一晃。

脚步未稳的陈九郎,后脑勺一下子便磕在桅座上,一股铁锈味在嘴里漫开。

他眼睁睁看着那根锈死的桅杆“咔嚓”裂开条缝,首首地撞向水面,焦黑的断面上还闪着火星子——这他妈根本不是锈蚀,是有人拿火药生生焙酥了桅座!

船上二十八名漕工的惨叫被北风卷着砸进河面时,陈九郎正死死扒着半截浮木。

此时的青铜匣子在怀里颠得像块烧红的炭,他恍惚看见沉船处翻起一串血沫子,那颜色艳得蹊跷,活似正月里胭脂铺子泼出来的朱砂水。

子时的梆子声撞碎在开封府衙门的青砖墙上时,陈九郎正蜷在府库地窖的腌菜缸后头。

他听着头顶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像催命的鼓点,扰的他心烦意乱。

永丰仓的船沉了,二十八条人命,偏偏他这个验船的都料匠还活着——怀里青铜匣子突然发起烫来,他哆嗦着摸出火折子,借着那点豆大的光,看清匣底刻着半阙《破阵子》,字迹狂草还带着早己干透的血迹:“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词的下半截己经被人用利刃生生剜去,刀痕新鲜得似乎能扎进人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