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天气糟糕,可是见死不救岂不是更糟糕。
她扑进浑浊的河水里,水草缠住脚踝的瞬间突然想起教授说过的话:"量子纠缠具有超距作用......"冰凉的水灌进鼻腔,混沌中有人扣住她的腰,恍惚看见那人眼尾缀着朱砂痣,像滴未干的血。
“不要,不要跳河,不要学屈原啊,没有人会为你专门放一天假。”
沐元夕拉住眼前之人的衣领,面前之人一头长发,只是才从水中出来,头发被分成一缕缕,却是挡住了容颜。
“公主好生不讲道理,明是公主不小心跌入往生池,却说臣想不开。”
郁肆偏了偏头,沐元夕也看清楚了面前之人的脸。
檐角铜铃惊碎三更露水时,半幅素白绢衣浸透了往生池的夜雾,湿漉漉垂落在灯笼暖光里,像一捧化在烛火旁的春雪。
廊下风灯将熄未熄,昏黄光晕爬上他滴水的袖缘。
浸透的广袖吸附在臂弯,透出月白里衣下伶仃腕骨,水痕顺着屈起的指节滑落,在青砖上洇出断续星图。
发间竹簪不知遗落何处,鸦青长发蜿蜒逶地,发梢还沥着水。
"取件干净外衫来。
"语气是不容置喙的,惊起檐下宿燕。
湿透的襟口透出锁骨轮廓,却教垂落的碎发遮去七分,余下三分化作灯影里游移的墨痕,窗内烛火将他侧影投在粉壁上,湿衣褶皱间流淌着松烟墨般的深浅晕染,竟比她之前所看过的屏风上的寒江独钓图更见风骨。
有人递来玄色氅衣,他抬手去接时,袖口滑落的水珠正坠入灯盏。
火苗猛地窜起,映亮他眼尾未褪的薄红——那抹暖色撞碎在睫间将坠未坠的水珠里,尤其是眼尾的那颗红痣,恍若雪地惊破一枝的红梅。
郁肆用氅衣将沐元夕盖住。
除夕佳节虽说在美男怀,但禁不住是真冷,沐元夕便首挺挺的晕过去了。
再睁眼时满殿青烟缭绕。
"沅汐失水方成元夕。
"鹤氅广袖的青年执青铜罗盘立在七星灯阵中,烛火在他眉间投下跳动的阴影,"那位显然记得往生池畔的谶言。
"旁边坐着的人正在悠悠的品尝着摘星楼的茶。
“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沐元夕低头看见自己绯红宫装袖口绣着金丝凤羽,腕间突然灼痛。
白玉佩从妆奁中浮起,映出个半透明的少女,与她生着相似的眉眼。
"第十五次了。
"沐沅汐指尖抚过玉佩上蛛网般的裂痕,"嘉明三年蛮族破城,我抱着小侄子从朱雀门跳下;永昌元年疫病肆虐,我割腕取血做药引;上元夜叛军火烧太庙......"她每说一句,玉佩就渗出一缕血丝,"这次的西南大旱引发民变,周巡该去郴州赈灾了。
"殿外忽传来急促脚步声。
沐元夕慌忙攥住玉佩,冰凉的触感突然灼人——三生石上闪过画面:玄甲将军被乱箭钉在城门,襁褓婴孩摔碎在丹墀,最后定格在郁肆染血的唇角。
他握着虎头娃娃倒在雪地里,远处宫灯将残雪映得猩红。
“是他!”
她嘴里轻轻呢喃着。
“沅汐可还安好?”
珍儿见沐元夕愣着,便在皇帝面前将沐元夕的情况说明了。
沐元夕定定的看着帝王,显然忘了不能首视天子圣容这条规矩。
他和她早早过世的父亲很像,只是帝王多了几分杀伐之气,而她父亲始终是笑着的。
摘星楼内"陛下疑心郁相借赈灾囤兵。
"国师突然掐灭一盏命灯。
"罢了,明日赐婚圣旨就会送到相府,大人定要好好抓住机会。
"面前之人从来不露出情绪,永远是一副无波无澜的样子。
元昭殿玉佩骤然发烫,沐沅汐的声音支离破碎:"郁肆活不过二十三岁生辰......唯有他的命格能镇住你的魂魄......"她依旧记得国师跟他说过的话。
三更漏断时分,国师指尖点着紫微垣中碎裂的星辰:"陛下可记得《水经注》载的泗水浮棺?
"皇帝手中玉圭突然裂开细纹,露出内里血丝般的玛瑙纹。
"沐沅汐是棺,沐元夕才是棺中活水。
"国师将铜盆中的往生池水泼向烛台,火焰竟凝成双鱼太极图,"十六年前西南大旱,您与娘娘用血脉为祭求来的天水,总要有个容器盛着。
"“如今容器己无用,这水也无用了。”
烛泪突然逆流而上,在案面汇成"癸亥"二字。
皇帝猛地攥紧拳头,当年产房的血水突然漫过记忆——接生嬷嬷捧出的女婴浑身青紫,是国师将玉佩塞进婴孩口中,那池水才从口中涌出。
"所以沅汐是不需要水了?
"皇帝的声音像擦过青铜剑鞘。
“这不是陛下和将军娘娘想看到的?
只是……”皇帝有些急了,只是什么?
说话说一半的人真的让人讨厌,但他是国师,有些真本事,所以也只能敬着。
“还需要命格过硬之人来镇公主的魂魄。”
国师蘸着烛泪在星盘画符,正是沐元夕论文里破译过的祈雨咒:"他是玄武七宿化形,背甲能载天下之水。
"符咒最后一笔穿透"女宿"星位。
珠帘哗啦作响时,沐元夕正对上一双含霜带雪的眼睛,郁肆便这样自然的坐在了下位。
琉璃帘卷起千重雪,钦天监正捧着赤金卷轴跨过门槛时,檐角铜雀铃突然齐鸣。
沐元夕看见郁肆指尖在青玉案上叩着,盯了一会儿才发现是《破阵乐》的节拍,"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宣旨太监的嗓音割裂了满室沉香,"兹有镇国公主沐元夕,柔嘉淑慎,与丞相郁肆天定良缘......"郁肆接旨的姿势像刚得了新剑一般。
他广袖滑落露出手腕旧伤。
"臣,谢恩。
"他轻笑时眼尾红痣浸在灯光里,恍若前日梦中见过的血色山茶。
沐元夕捏紧袖中玉佩,看见沐沅汐在酒液倒影里露出悲戚之色。
郁肆却己起身整肃衣冠,玄色官服下摆扫过她裙裾时,露出腰间半枚青铜鱼符。
所以她一来便要嫁人?
算了,对面是个美人,起码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