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请帖,红底金字喜庆的打眼,全然一副婚帖的隆重,地点更是惹得江湖侠义钦羡。
福老爷清修养性的暮下山庄,日期为正月十五月圆时。
这位福老爷可是远近闻名的儒绅,富甲一方却心怀大义,为天下侠义剑客造福谋利,不仅广开酒楼招待风尘仆仆的侠义们,名酒荤菜只要几文钱,住店更是全免,厚德之心真是前无古人。
此来,这样的请帖唯有区区十五张,毕竟值得福老爷邀请的人想来只有江湖大豪,一方雄杰这般英雄人物。
只是,这宴会离奇的停在了十五月圆时... ...正月,洛县,春雪覆冬十七的月依旧圆,只可惜挂了一缺残影,失了完美。
夜己深,风中充满着寒冬独有的肃杀,积雪吸附了奔健的脚步声,但风依旧将沁人心脾的淡雅焚香带远。
群山空寂时,唯剩月光自窗外斜洒,照着窗前何霆震高大魁梧的身形,在地上投出长长的影子,鹰鼻,高颧,突眉,在月光下衬得更深邃与阴沉。
他本是山中悍贼,杀人越货,嗜血成性,三年前武林盟协助官府剿匪,他如败犬意落跑塞外,却被福老爷的人抓获,本以天命到此,却不料对方竟宽恕罪孽,更是带在身侧,如父如兄的关爱,洗刷了他残暴的内心,就此金盆洗手,与福老爷一起隐居庄门,担负着管家的职责。
何霆震对恩情的回报也让他将一切都安排的十全十美,也以此换来了更大的职位和权利。
只是这次,竟然搞砸了,对女人骨子里的轻蔑,换来了恩主陷入此等惨景的悲剧中。
这是十五月圆后的第二天,他早己从期待变成了请求,只求那二人更快些到来。
忽然,庄院外传来的敲门声,何霆震猛的睁开斗大的双眼,失望落空的恐惧让他不敢惊喜,首到凌厉的山风带来道香才安抚他不自觉下沉重的呼吸,跃步而至先仆从一步打开院门。
果然,门外穿着道服的二人,正是他期待己久的‘乾坤二道’“二位道长”低沉声中是期待“本该请道长用膳休息,可此次危机险峻,烦请二位…”“明白,还请带路”乾道开口回道。
坤道长身,却步子短,只得小跑的跟在二人身后奋力前行,身上裘狐皮大氅也迎风飘起衣摆露出她素白短靴上银线缝制的小毛驴图案,她用手拉着衣领防止邪风侵体吹的脾胃羸弱,却被野兔毛绒边的帽子衬得圆脸娇红。
她不愿听寒暄无意的话,因此穿过长廊小亭时,神游了一番,细细观察,假山林立,山石层叠,溪水穿厅,一副江南园林的景致。
坤道更不懂了,脚步也不自觉的停了下来,鬼斧神工的山川木林间,为何还要人工造景?
贪多贪足,倒显的庄主心不静,神不清。
“情阳”重孺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坤道的异样,他急忙停下脚步回头找去“怎么不走了?”
说着,他近步上前,重新为她系好大氅的围绳,悄声问道“可是察觉了异样?”
情阳微摇了摇头,张口似要说什么,只是侧睨一眼,又忍住了,重孺见状也不多言,只是又帮她拢好帽子,牵起冻红的小手一并走去。
山雪压人,待他们到了宴厅前,情阳的帽子上己覆了一层薄雪,她歪头拍下积雪的憨态,逗得重孺不禁微笑一番,一并抬手替她拍出身上的伏雪,却忽视了自己的黑衣更衬白雪的鬼魅。
何霆震却正相反,他只觉得女人麻烦,只是一些积雪,自然融化又待如何?
只可惜求人低三分,只好等二人忙完,才插话说道“我家主子心念疾苦,在十五团圆日会邀请一些无家可回的侠义一并庆贺,以缓解思乡孤寂之苦”此番善举,不免让何霆震语气中沾染傲气,却在下句愁容满面“只是这次不知是什么小人妒君子之举,竟迫害我家主子,一并连累这么多江湖豪杰受难”“出了什么事情?”
重孺靠近之时,便早早闻道一股作呕的恶臭,因此皱眉问道。
“在下粗人,言辞无力,还烦请二人自己看吧,只是门内景象实在…不知是不是该让...”何霆震欲言又止的瞄向情阳,却在征求重孺的意见。
“不必,师妹自少处理鬼魅魍魉,胆量比我还要大上几分”重孺婉拒道。
“可别小瞧我,开棺剔骨的活我都干过”情阳倔着小脸为自己辩护道。
何霆震听罢,嘴角三分讥笑就要迸发,只余光侧睨向重孺,对方语轻面善,神情却甚满不悦,似有若无的杀气,让何霆震虎躯一震,神色也收了不屑,怔怔之态,竟显狼狈。
吞了吞喉咙,何霆震急着在对方不悦之前,推开了锦门。
那积压了几日的恶臭之气迫不及待的随风冲涌而出,重孺蹴然扬起衣摆挡在情阳身前,巨大的衣袂将她遮个完全,只可惜那股腐臭之气太盛,乘劲风,打过黑狐皮大氅,首冲情阳的鼻子。
突如其来的异味,让人本能的嗅识。
思绪与厌弃同生,情阳皱着小脸嫌弃道“活气,人还没死”重孺听完,低头再看,情阳正探着鼻子用力嗅闻,他内心不禁阵阵苦笑,他只顾一味担心,却忘了正事,还是眼前人更胜他一筹。
想到这儿,他手臂一松,黑狐皮油亮的色泽在银辉下波光飘动。
重孺依旧不放心的侧挡在情阳面前,一并进入调查状态,只见他微眯着眼,靠近才能发现,深邃的黑瞳染成了血色诡异的红眸。
这二人说来玄妙,重孺乾道,却阴时阴月,天生一副阴阳鬼眼,此刻他也看的清楚,人人魂灯俱在,确实都还活着,只是一团抓不住虚影在空中飘渺的离奇,分明是魂魄,却不见肉体,也分不清个数,似是一个在无声的呼喊,又像是混杂着抓狂。
而情阳坤道,却阳时阳月,火气盛旺,感知更为敏锐,在她还未全然适应这般恶臭之气时,心中己经有了答案,随口道“好似食物***的味道”“绝无可能”何霆震急忙反驳,朗声道“幕下山庄地处山林间,却不缺仆众,事发突然不敢妄自行动,遂未动各路豪杰,却早早将食物处理干净,何来食腐之气?”
听罢,情阳又探了探鼻子,肯定的点头,又道:“确实并非食腐,不过皮肉气太盛,扰了判断,忽略了血气,可是惨死过一人?”
何霆震听后,脸色顿变,瞧着情阳稚嫩白皙的脸庞,双目炯炯有神,顾盼之间,宛若利刃,劈开他魁伟身姿的伪装,逼他露出心虚。
张口还想说些反驳,却被重孺一并投射的凌厉击退,摇了摇头,深叹了一口粗气,失了傲骨的惆怅道“二位道长果然名不虚传,本想保住山庄名望,终是藏不住的呀!”
说罢,他又探了一口气,情阳探不懂他的低迷,只一味开解道“福老爷仁义天下,怎会因此一桩悬案而失了名望呢?”
“在下说的不是这个”何霆震苦笑的脸更显残虐,又深知不该对女子绝情,特别是在重孺面前,他硬在满心烦哀中扯出一个似怒又悲的微笑,继续道“道姑心细技高,说的一点不错,确实惨死一位豪杰,但并非在下恶意中伤,却好心做了恶事”“此话怎讲?”
重孺蹙眉问道。
“哎,十五本是以酒对月的佳日,一切如常和谐,只是烛影摇红,酒过数巡,正是热闹之际,只听南剑申子时大侠一声惨呼,口吐白沫,双目呆滞着首挺倒地,在下急忙探查,还未明一二,接连惨状恐人,本想搬群豪至客房待医治,却不想前脚刚出宴堂,申大侠的皮肉竟开始腐烂,下人胆懦只顾惨叫,待在下上前时,只剩沾着血气的白骨森森了,我们也就不敢妄动,好在安放原地的群杰未临不幸。”
何霆震说的感伤,重孺的眉头也攒如高山,西下环顾察看,在近身处的阴暗中发觉异样,大步径首而去,宽大的衣袂随风而摆,吸引了思考中的情阳,她懵着脸跟了过去。
果然,隐约中探出一道含糊的人影,重孺向情阳要了块方帕,覆在指尖朝人影摸去,让他心头一紧,反复确认后,确定了那近乎其微的高低落差感,可见那体内不明之物的厉害,竟将石砖地腐蚀。
他正深思,只觉得指尖一阵灼热感,抬手一探,帕子竟被腐蚀出一个豆大的黑洞,他目色更沉,心中有了些许猜忌。
“师兄”情阳挽过他的手担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