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虎符为盟
她悄无声息地翻过墙头,落地时左臂伤口传来一阵锐痛。
昨夜萧墨寒那一刀看似凶狠,实则只划破了表皮,倒是后来用血迹遮掩守宫砂时,他粗粝的指腹在她肌肤上擦出的红痕更为刺目。
"小姐!
"一个压抑的惊呼声从廊柱后传来。
穿着杏色襦裙的丫鬟扑过来,眼圈通红,"您去哪了?
全府上下都在找您,大小姐她、她带人搜了您的闺房......""白芷。
"苏锦宁握住丫鬟颤抖的手,心头涌起一阵暖意。
前世白芷为了护主,被活活打死在苏府门前,"别怕,我回来了。
"白芷瞪大眼睛。
她伺候小姐十年,从未听过小姐用这种语气说话——冷静得像淬了冰,又带着某种令人心惊的笃定。
"可是婚轿......""去准备热水。
"苏锦宁打断她,从怀中取出那半枚青铜虎符,"然后把这个藏到我的妆奁暗格。
"白芷接过虎符时倒抽一口冷气:"这是......""嘘。
"苏锦宁竖起食指抵在唇前,这个动作让白芷又是一怔。
从前的小姐何曾有过这般凌厉的眼神?
梳洗更衣后,苏锦宁对着铜镜审视自己。
镜中人年方十八,眉如远山,眼若秋水,与前世那个被折磨得形销骨立的自己判若两人。
她抬手抚过左臂,那里己经缠上了细白纱布。
"小姐,老夫人让您立刻去前厅。
"白芷匆匆进来,声音发颤,"太子殿下和威远将军都来了。
"苏锦宁唇角微勾。
好戏开场了。
前厅里剑拔弩张。
苏老夫人端坐主位,手中佛珠转得飞快。
太子赵景珩一袭月白锦袍,正慢条斯理地拨弄茶盖。
而一身玄色劲装的萧墨寒抱臂立在窗边,阳光将他高大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一柄出鞘的刀。
"孽障!
还不跪下!
"苏丞相拍案而起,额角青筋暴突。
苏锦宁缓步上前,裙裾纹丝不动。
她没有跪,而是先向老夫人行了一礼:"祖母万安。
"这个不合规矩的举动让满室俱静。
前世她战战兢兢一进门就跪下认错,反倒坐实了罪名。
"锦宁,"太子突然开口,声音温润如玉,"昨夜婚轿被劫,你可受了惊吓?
"苏锦宁转身,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曾让她倾尽所有的男人。
赵景珩生得极好,眉目如画,笑起来时眼下会浮现两道温柔的卧蚕。
可谁能想到这副皮囊下藏着一颗豺狼之心?
"多谢殿下关心。
"她微微福身,"昨夜确实受了些惊吓,幸好萧将军及时相救。
""相救?
"苏玉瑶尖利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她快步走出,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得意,"妹妹,全上京都看见你从威远军营帐里出来!
"苏锦宁看着继姐那张浓妆艳抹的脸。
前世就是苏玉瑶亲手将那杯掺了药的合卺酒递给她,又在事发后带着全城贵女去"探望"她,让她受尽羞辱。
"姐姐此言差矣。
"苏锦宁轻笑,"昨夜乱军之中,是萧将军护我周全。
若真要论起来......"她突然转向太子,"殿下派来的护卫临阵脱逃,该当何罪?
"赵景珩手中茶盖"咔"地一声磕在杯沿。
萧墨寒忽然笑出声来。
他走到苏锦宁身边,身上沉水香混着铁锈气息扑面而来:"苏小姐说得不错。
昨夜情况危急,本将军不得己才将人带回营中。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玉瑶惨白的脸,"至于为何会有乱军冲击太子婚轿,那就得问问苏大小姐了。
""你胡说什么!
"苏玉瑶尖叫。
"够了!
"苏老夫人重重拄杖,"锦宁,你来说,昨夜可曾......"老太太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苏锦宁知道祖母想问什么。
她缓缓卷起左臂衣袖,露出那片染血的纱布:"孙女的清白,自有守宫砂为证。
"满座哗然。
苏玉瑶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赵景珩手中的茶盏微微倾斜,茶水浸湿了衣袖都未察觉。
只有萧墨寒眸色深沉地看着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既如此......"赵景珩刚开口,萧墨寒突然单膝跪地。
这个举动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大周朝最桀骜不驯的将军,连面圣都不跪的人,此刻竟跪在苏家厅堂上。
"末将斗胆,求娶苏府嫡女苏锦宁。
"一石激起千层浪。
苏丞相手中的茶盏"啪"地摔得粉碎,苏玉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
赵景珩猛地站起身:"萧将军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萧墨寒不答,只是从怀中取出半枚青铜虎符,与苏锦宁昨夜带回去的那半枚严丝合缝地对在一起。
"此乃先帝赐予萧家的定亲信物。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十年前,苏小姐曾在寒山寺救过我一命。
当时这半枚虎符就系在她腰间。
"苏锦宁心头剧震。
寒山寺?
她十岁那年确实随祖母去过寒山寺上香,途中救过一个落水的少年。
但那少年满脸血污,她根本不曾看清面容......"荒唐!
"苏丞相拍案而起,"锦宁与太子早有婚约!
""是吗?
"萧墨寒起身,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绢帛,"那这份解除婚约的圣旨,想必是假的了?
"苏锦宁瞳孔骤缩。
她终于明白萧墨寒为何要她等到午时——这人竟在一夜之间请来了圣旨!
赵景珩脸色铁青:"萧墨寒,你——""殿下。
"萧墨寒打断他,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北疆刚定,陛下不希望看到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这句话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威远军刚刚大胜归来,此刻三十万铁骑就驻扎在城外。
苏锦宁看着赵景珩额角暴起的青筋,心中冷笑。
前世她到死都没看透,这个温润如玉的太子最是欺软怕硬。
"既如此,本宫恭喜萧将军了。
"赵景珩拂袖而去,临走时深深看了苏锦宁一眼,那目光中的阴毒让她如芒在背。
苏玉瑶追着太子跑了出去,苏丞相气得浑身发抖,只有苏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对在一起的虎符。
"锦宁,"老太太缓缓道,"你可愿意?
"苏锦宁望向萧墨寒。
晨光中男人轮廓如刀削斧刻,那道疤非但不显狰狞,反而平添几分肃杀之气。
与记忆中那个雨夜,她抱着的那具残破尸体渐渐重合......"孙女愿意。
"三日后,威远将军府。
苏锦宁站在演武场边,看着萧墨寒与副将过招。
男人***的上身布满伤痕,汗水在古铜色肌肤上闪闪发光,每一块肌肉的收缩舒展都充满爆发力。
"看够了?
"萧墨寒不知何时己经来到她面前,随手接过亲兵递来的帕子擦汗。
苏锦宁面不改色地递上茶盏:"将军好身手。
"萧墨寒仰头饮尽,喉结上下滚动。
他忽然凑近,带着汗味的热气喷在她耳畔:"苏小姐这三日探查我府中上下,可有什么收获?
"被戳破的苏锦宁也不慌张:"将军府上的沉水香很特别,掺了龙血竭,是治疗陈年旧伤的吧?
"萧墨寒眸光一凛。
"将军右肩那道箭伤应该超过十年了。
"苏锦宁继续道,"每逢阴雨天会酸痛难忍,所以练剑时总是不自觉地先抬左臂。
"场边亲兵们倒吸冷气。
从来没人敢这样对将军说话。
萧墨寒却低笑起来:"苏小姐果然不是寻常闺阁女子。
"他突然抓住她手腕,"来,给你看样东西。
"苏锦宁被他拽着穿过回廊,来到一间隐蔽的书房。
萧墨寒从暗格中取出一卷画像徐徐展开——画上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站在寒山寺放生池边,腰间赫然系着半枚青铜虎符。
"这......"苏锦宁呼吸一滞。
画中确实是她,可这件事她从未对人提起过。
"十年前北疆叛乱,我随父亲回京求援,途中遇袭。
"萧墨寒手指抚过画中少女的轮廓,"是你把我从放生池里拖出来,还用裙带给我包扎伤口。
"苏锦宁隐约记起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
当时他奄奄一息,却死死攥着她的衣袖说:"我会回来找你。
""我找了你八年。
"萧墨寒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两年前终于查到苏府,却发现你己经是太子未婚妻。
"苏锦宁心头一震。
所以前世萧墨寒在婚轿被劫那夜的异常举动......是故意的?
"现在该苏小姐兑现承诺了。
"萧墨寒忽然转了话题,"第一个条件是什么?
"苏锦宁定了定神:"我要太子与苏玉瑶的联姻彻底破灭。
"萧墨寒笑了。
他走到书案前,从密匣中取出一封信:"巧了,我正有此意。
"苏锦宁展开信笺,越看越是心惊。
这上面详细记录了苏玉瑶与多位权贵的私通证据,甚至包括她为太子暗中堕胎的医案。
"这些......""足够让苏大小姐身败名裂了。
"萧墨寒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三日后皇后设宴赏花,是个好时机。
"苏锦宁握紧信纸。
前世就是在那场赏花宴上,苏玉瑶当众揭发她"失贞",让她沦为全城笑柄。
"为什么要帮我?
"她突然问。
萧墨寒没有立即回答。
窗外一阵风过,吹得案上烛火摇曳不定。
他的脸在明暗之间显得格外深邃。
"苏小姐可曾听说过同病相怜?
"苏锦宁心头微动。
她想起前世听闻的传言——萧家满门死于政治倾轧,只留下一个年仅十岁的幼子被发配边疆。
"将军想要什么?
""合作。
"萧墨寒首视她的眼睛,"你复仇,我肃清朝堂。
各取所需。
"苏锦宁缓缓点头。
就在此时,书房门被急促敲响。
"将军!
太子府送来请柬,邀您与夫人明日赴宴!
"萧墨寒与苏锦宁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勾起唇角。
猎人与猎物的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