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伞下温情雨水像断了线的玻璃珠，噼里啪啦地砸在水泥路面上。
林小满把伞往女儿那边倾斜，自己的左肩很快洇出一片深色的水痕。"妈，伞歪了。
"林小雨往旁边躲了躲，书包带子滑落到肘弯。"没事，妈不怕淋。
"林小满又把伞往女儿那边推了推。这把蓝格子伞已经用了五年，伞面上布满细小的裂纹，
像极了林小满眼角的鱼尾纹。转过街角时，一阵妖风突然袭来。伞面"哗"地一声翻了个面，
两根伞骨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啊！"林小雨惊叫一声，
刘海已经被雨水打成一绺一绺的。林小满手忙脚乱地想把伞翻回来，
结果又一根伞骨宣布***。"我就说该买新伞了！"林小雨跺着脚，
水花溅到林小满的裤腿上，"这把破伞早该扔了！"林小满没说话，
只是把残破的伞骨架重新拢了拢，勉强罩在女儿头顶。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到鼻尖，痒痒的，
像有一只小蚂蚁在爬。"先凑合用，明天妈给你买新的。""每次都这么说。
"林小雨撇撇嘴，却往母亲身边靠了靠。林小满闻到了女儿头发上草莓洗发水的味道，
甜腻腻的，和她小时候一样。到家时两人都成了落汤鸡。老式单元楼的楼道里弥漫着霉味，
墙皮剥落的地方长出了灰绿色的斑点。林小满掏出钥匙，
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脆。"我去做饭，你把湿衣服换了。
"林小满弯腰从鞋柜里拿出拖鞋，"红糖在柜子里，自己冲杯姜茶。"林小雨没应声，
甩下书包就进了自己房间，门关得震天响。林小满叹了口气，拎着滴水的伞去阳台。
她仔细检查了伞骨的断裂处，从针线盒里找出铁丝和钳子。厨房里，
林小满一边切土豆丝一边数着药片。偏头痛又犯了，后脑勺像有人拿着小锤子敲打。
她吞下两片止痛药，突然发现药瓶轻了不少——上周刚开的药，按理说应该还剩大半瓶。
"小雨？"林小满敲了敲女儿的房门，"你动妈妈的药了吗？""没有。
"门后传来闷闷的回答。林小满握着药瓶的手紧了紧。她想起上周家长会上老师隐晦的提醒，
说林小雨最近上课总走神。止痛药过量会伤胃，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晚饭时两人都没提药的事。林小雨把姜汤推到一边，筷子在饭碗里戳来戳去。
林小满看着女儿瘦削的侧脸，突然发现她的睫毛长得能投下一小片阴影，
和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明天真的要买新伞。"林小满夹了块排骨放到女儿碗里，
"你喜欢什么颜色？""随便。"林小雨把排骨拨到碗边，"反正你最后又会说钱不够。
"林小满的筷子顿在半空。五金店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存折上确实只剩三位数。
她看着女儿倔强的后脑勺，突然很想揉揉她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夜里雨势更大了。
林小满躺在床上听着雨点砸在空调外机上的声音，像无数个小鼓手在演奏。
止痛药的药效过了，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她想起藏在女儿书包夹层里的小药瓶，
想起她躲闪的眼神，心里像堵了团湿棉花。第二天清晨，
林小满在女儿出门前塞给她一把新伞——嫩黄色的，印着小雏菊。"哪来的钱？
"林小雨狐疑地看着母亲。"店长发了奖金。"林小满撒了个谎，把伞柄塞进女儿手里，
"快走吧，要迟到了。"林小雨撑着新伞走进雨幕，背影渐渐模糊成一片黄色光晕。
林小满站在窗前，看着自己那把用铁丝固定好的旧伞，突然打了个喷嚏。五金店里，
老王看着林小满红肿的鼻头直摇头："又熬夜做手工了？那把伞修好没？""修好了。
"林小满把修好的水龙头递给顾客，"就是不太好看。""你啊，就知道将就。
"老王从柜台底下掏出个纸袋，"给，阿胶糕，补气血的。"林小满正要推辞，
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班主任"三个字让她心跳漏了半拍。"林小雨妈妈，
您能来学校一趟吗？孩子发烧了..."林小满赶到学校时，林小雨正趴在医务室的床上，
脸颊烧得通红。校医说可能是昨天淋雨着凉了。"不是给她新伞了吗？
"林小满摸着女儿滚烫的额头，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她没带伞。"班主任欲言又止，
"有同学看见她故意把伞借给了别人..."回家的出租车上，林小雨靠在母亲肩上昏睡。
林小满闻到她身上熟悉的草莓香味里混着汗水的酸涩。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半圆形的轨迹，像两只忙碌的手臂。半夜里林小雨的体温突然飙升。
林小满翻遍药箱才发现退烧药吃完了。窗外暴雨如注，
雨点砸在遮雨棚上的声音像爆豆子一般。"妈去趟药店，很快回来。
"林小满给女儿掖好被角，抓起那把修补过的旧伞。"别去了..."林小雨烧得迷迷糊糊，
手指勾住母亲的衣角，"用毛巾...敷敷就行..."林小满轻轻掰开女儿的手指。
楼道里的感应灯坏了，她摸黑下楼，伞尖在台阶上敲出哒哒的声响。药店在三个街区外。
林小满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积水里，伞骨在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转过最后一个路口时，
一阵狂风把伞面整个掀翻，冰凉的雨水直接灌进她的衣领。林小满索性收了伞，
抱着药袋在雨中奔跑。水花溅起，打湿了她的裤管。突然，她脚下一滑，
整个人重重摔在水洼里。右膝盖传来尖锐的疼痛，但她第一时间护住了怀里的药袋。
回到家时，林小雨正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林小满的毛衣。"妈！你的裤子！
"林小满低头看去，右膝盖处的布料已经磨破，渗出的血迹在浅色裤子上格外刺眼。"没事，
就蹭破点皮。"林小满故作轻松地晃了晃药袋，"先把药吃了。"林小雨没动，
只是盯着母亲的膝盖。林小满突然发现女儿的眼眶红了，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傻站着干嘛？
"林小满想开个玩笑，"你妈又不是瓷娃娃..."话没说完，林小雨突然冲过来抱住她，
湿漉漉的脸埋在她胸前。林小满愣住了，女儿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抱过她了。
"对不起..."林小雨的声音闷闷的，
藏的...我就是气你总不给自己买新伞..."林小满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自己手背上。
她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像哄婴儿时那样。"知道啦，小坏蛋。"她揉着女儿潮湿的发顶，
"下次藏糖，别藏药，听见没？"林小雨破涕为笑，鼻子里冒出个鼻涕泡。
林小满也跟着笑起来，笑着笑着，右膝盖的伤口突然刺痛了一下，疼得她"嘶"地吸了口气。
"别动！"林小雨手忙脚乱地翻出医药箱，"我帮你消毒。"林小满坐在沙发上，
看着女儿笨拙地给棉签蘸碘伏的样子。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一缕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
正好落在林小雨的睫毛上，像撒了一把银粉。"轻点啊，小护士。""忍着！
谁让你大半夜跑出去的！"林小满龇牙咧嘴地配合着女儿的"治疗"，
心里却像化开了一块糖。那把修修补补的旧伞斜靠在门边，断裂的伞骨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像某种愈合中的伤口。2 第二章：伞下的秘密晨光透过纱帘的缝隙溜进房间，
在林小满的眼皮上跳来跳去。她睁开酸涩的眼睛，发现右膝盖的擦伤已经结了一层薄痂。
床头柜上的闹钟显示六点二十，比平时晚了二十分钟。"小雨？"林小满敲了敲卫生间的门，
里面传来吹风机的嗡嗡声。当她一瘸一拐地走进厨房时，发现电饭煲的保温灯亮着。
掀开盖子，白粥的香气混着热气扑面而来。粥面上漂着几粒枸杞，像小小的红宝石。
林小满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打开冰箱取咸菜时，瞥见贴在门上的便签纸：记得涂药。
——护士林。字迹潦草却有力，最后一笔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妈，我上学去了。
"林小雨背着书包站在玄关，嘴里叼着片吐司。"等等。"林小满从钱包里抽出二十块钱，
"中午别吃食堂了，去老刘家面馆。"林小雨接过钱，手指在纸币上摩挲了两下："那你呢？
""店里管饭。"林小满撒了个小谎，帮女儿整了整衣领，"放学直接回家，
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雷阵雨。"林小雨点点头，转身时书包侧袋里掉出个东西。
林小满弯腰捡起，是板蓝根冲剂。"你带的？""嗯。"林小雨飞快地抢过药板塞回书包，
"预防感冒。"门关上后，林小满站在原地没动。女儿反常的体贴让她心里升起一丝不安，
像看见蚂蚁排着队往高处爬。她走回女儿房间，轻轻掀开枕头——止痛药瓶好好地躺在那里，
但瓶身上的标签被撕掉了一角。五金店里，老王看着林小满第三次找错零钱，
终于忍不住敲了敲玻璃柜台："魂丢啦？""啊？"林小满回过神，
发现手里的十元钞票已经被她捏得皱巴巴。"小雨又惹事了？""没，挺乖的。
"林小满把零钱递给顾客，"昨晚还帮我包扎伤口。
"老王挑了挑灰白的眉毛："那你怎么一副家里进贼的表情？"林小满张了张嘴，
最终只是摇摇头。她没法解释那种感觉——就像握着女儿的手，却摸到了陌生的茧子。
下午三点，天空准时阴沉下来。林小满望着门外越来越密的雨帘，摸了摸包里叠好的旧雨衣。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小雨的短信：同学送我回家，别等。林小满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
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最后只回了个好字，又在后面加了个笑脸。
雨点砸在铁皮屋檐上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吵，像有无数个小锤子在敲打她的太阳穴。
下班时雨势稍缓。林小满披着雨衣往家走，路过巷口时突然刹住脚步。前方二十米处，
林小雨和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共撑一把粉色雨伞。伞面很新，印着某个动漫角色的图案，
在灰蒙蒙的雨幕中格外扎眼。男生的手搭在林小雨肩上，
而女儿笑得眼睛弯成月牙——那是林小满很久没见过的笑容。她下意识躲到电线杆后面，
雨衣帽子被风吹得哗啦作响。"妈？"林小满浑身一抖。
林小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面前，粉色雨伞微微倾斜，替她挡住了雨。"这是陈默，
我同桌。"林小雨的耳尖泛红，"他家住我们隔壁小区。"男生拘谨地点点头："阿姨好。
"他校服袖口有道裂口，线头支棱着，像是被什么勾破了。回家的路上，
母女俩沉默地并肩走着。林小雨坚持要把粉色雨伞让给母亲，自己淋着雨。
林小满看着女儿湿漉漉的发梢，突然问："那把黄伞呢？""忘在教室了。
"林小雨踢开脚边的石子，"明天就带回来。"晚饭时，
林小满注意到女儿的手机屏幕不断亮起。林小雨每次看信息时都会把手机往怀里藏，
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那个陈默，"林小满夹了块茄子，"成绩怎么样？
"林小雨的筷子停在半空："年级前二十。""他爸妈做什么的？""妈！
"林小雨放下碗筷，"你查户口啊？"林小满舀了勺汤，
故意让勺子碰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随便问问。他送你这么贵的伞，总该谢谢人家。
""伞是他表姐的！"林小雨声音突然拔高，"又不是定情信物！"话一出口，
两人都愣住了。林小雨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筷子"啪"地掉在地上。
"我...我去写作业了。"女儿几乎是逃回了房间。林小满慢慢咀嚼着已经凉掉的茄子，
尝不出什么味道。她起身收拾碗筷时，发现女儿的手机落在餐桌上。屏幕亮起，
锁屏壁纸是张手绘的卡通头像——画风明显和伞上的动漫角色一致。浴室里，
林小满把水龙头开到最大。热水冲刷着她酸胀的肩膀，蒸汽很快模糊了镜子。
她伸手抹去水雾，镜中的女人眼圈发红，不知道是不是被热气熏的。半夜起来喝水时，
林小满发现女儿房间还亮着灯。她轻轻推开门缝，看见林小雨趴在床上，
面前摊着本数学练习册，但手里却拿着支彩铅在纸上涂涂画画。床头挂着那把粉色雨伞，
伞面上的动漫人物在台灯下闪闪发亮。林小满退回走廊，胸口像堵了团湿棉花。
她想起自己十七岁时，也曾这样偷偷画过隔壁班男生的侧脸。那时母亲是怎么发现的？对了，
是墨水蹭到了袖口。第二天清晨，林小满特意做了蛋饼。林小雨睡眼惺忪地坐到餐桌前，
校服袖子干干净净。"尝尝，放了葱花。"林小满状似无意地问，"最近作业很多？
""还行。"林小雨狼吞虎咽地吃着蛋饼，"就是几何有点难。""需要请家教吗？
"林小雨的动作顿了一下："陈默说可以教我。"林小满擦桌子的手微微用力，
抹布在玻璃上发出吱呀声："哦？他经常教你功课？""就...偶尔。
"林小雨突然站起来，"我上学去了！"门关上后，林小满发现餐盘下面压着二十块钱。
她捏着纸币站了很久，直到听见楼上邻居家小孩练钢琴的声音。那孩子总是弹错同一个音符，
叮叮咚咚地重复着。五金店里，林小满趁着午休时间清点存折。
数字比她记忆中还少——上个月修热水器花了不少钱。她咬着圆珠笔帽，在纸上计算开支。
如果每天少买一个荤菜，月底大概能挤出三百块。"老林！"老王在仓库门口喊，
"这批新到的水龙头你登记一下！"林小满慌忙合上存折。起身时，
她瞥见柜台角落里躺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是枚动漫徽章，
画风和那把伞上的图案一模一样。下午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林小满站在店门口，
看着雨水在地上溅起无数个小皇冠。她的旧雨衣借给了来买水管的老太太，
现在只能望着雨幕干瞪眼。"用我的伞吧。"老王递来一把黑伞，"记得明天带回来。
"林小满道了谢，撑开伞时闻到淡淡的烟味。伞柄上缠着胶布，摸起来有些黏手。
她突然想起那把被女儿忘在教室的黄伞——已经过去三天了。转过街角时，
林小满差点撞上一个熟悉的身影。陈默没打伞，校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怀里却紧紧抱着个塑料袋。"阿姨好！"男生慌乱地鞠了一躬，
"我、我给小雨送笔记..."林小满看着他手里印着药店logo的塑料袋，
没拆穿："她在家吗？""在的在的！"陈默的耳根通红，"我送到门口就走！
"林小满点点头，看着男生兔子似的蹿进雨中。她故意放慢脚步，等了几分钟才上楼。
家门口，那个塑料袋挂在门把手上，里面除了两本笔记，还有盒退烧贴和一板巧克力。
林小雨开门时，脸上还带着没褪尽的笑意："妈你怎么...呀，你衣服都湿了！""没事。
"林小满把药袋递过去，"你同学送的。"林小雨接过袋子，
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就是...就是...""快去拿毛巾。"林小满打断她，
"我煮点姜汤。"厨房里，林小满把姜片剁得咚咚响。水烧开时，
她听见女儿在客厅小声讲电话："...说了别来我家！
...不是...我妈她..."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蒸汽模糊了林小满的眼镜。
她关掉火，突然觉得很累，像是走了很远的路。晚饭时，林小雨格外安静。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姜汤，时不时偷瞄母亲一眼。林小满假装没注意到，专心挑着鱼刺。
"妈..."林小雨终于开口，"陈默真的只是...""把汤喝完。
"林小满把挑干净的鱼肉夹到女儿碗里，"凉了伤胃。"林小雨眨眨眼，
突然放下碗跑回房间。出来时手里拿着张纸："你看！"那是一张月考成绩单。
林小雨的名字后面跟着"年级第38名"，比上次进步了十五名。"陈默帮我复习的。
"林小雨声音发颤，"我们真的只是在学习..."林小满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
胸口那团棉花突然散开了。她伸手摸了摸林小雨的头顶，就像小时候那样："妈知道。
"夜里，林小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偶尔有水滴从屋檐落下，
砸在空调外机上发出"嗒"的轻响。她起身去厨房倒水，
经过女儿房间时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门缝里透出的光线突然暗了一下，
接着是"咔哒"一声轻响——是窗户被推开的声音。林小满的心跳骤然加速。她轻轻推开门，
看见床上鼓起的被子形状明显不对。一把椅子被挪到窗边，窗帘被夜风吹得微微飘动。
林小满冲到窗前，正好看见楼下两个身影共撑一把伞走进雨幕。粉色伞面在路灯下泛着柔光，
像一朵夜行的蘑菇。她抓起雨衣追下楼，却在单元门口刹住了脚步。
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到下巴，滴在胸前。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是林小雨发来的信息：妈，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别担心。
林小满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她慢慢走回家，坐在女儿床边，
发现枕头上放着张字条：去给陈默送笔记，他明天考试。PS：药我放回抽屉了。
拉开抽屉，止痛药瓶好好地躺在里面，旁边多了盒创可贴。林小满拿起药瓶摇了摇，
声音听起来比记忆中还满。凌晨两点，林小雨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被坐在床边的母亲吓了一跳。"妈！你...你怎么...""发烧了。"林小满平静地说，
"三十八度二。"林小雨瞪大眼睛："啊？""你同学。"林小满指了指手机，
"班主任刚发信息，说陈默请假了。"林小雨的嘴唇颤抖起来："他...他在楼下等我，
说头晕..."林小满拉过女儿的手，触到一手冰凉："送他回家了？""嗯，
他爸妈都不在..."林小雨突然哭起来，"我真的只是送他回家，
他烧得好厉害..."林小满把女儿搂进怀里，闻到淡淡的草莓香气里混着雨水的味道。
林小雨在她肩上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讲述着如何在空荡荡的公寓里照顾发烧的同学，
如何用退烧贴，如何煮粥。"他说...说不想去医院..."林小雨打了个哭嗝，
"他爸爸...去年...在医院..."林小满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像哄小宝宝那样。
等抽泣声渐渐平息，她才问："那把黄伞，是不是借给他了？
"林小雨身体僵了一下："...嗯。他弄丢了，所以...""所以买了把新的赔你？
""不是！"林小雨猛地抬头，"伞是他表姐的！他表姐在日本留学，
这些动漫周边都是..."林小满用拇指抹去女儿脸上的泪痕："妈不反对你交朋友。
"她停顿了一下，"但下次半夜出门，叫上我一起，好吗？
"林小雨的眼泪又涌出来："你不生气？""生气。"林小满实话实说，
"但不是因为你帮他。"她指了指窗户，"这里四楼，万一摔了呢？"林小雨破涕为笑，
鼻子里冒出个鼻涕泡。林小满也笑了，笑着笑着突然咳嗽起来，喉咙***辣地疼。"妈！
你是不是也发烧了？"林小雨的手贴上她的额头。"没事，睡一觉就好。"林小满站起身，
突然一阵眩晕。她扶住床头柜，碰倒了什么东西——是那板退烧贴。
林小雨手忙脚乱地撕开包装："躺下躺下！我给你贴..."林小满顺从地躺到女儿床上。
当冰凉的退烧贴贴上额头时，
她听见女儿带着哭腔的嘟囔："...都怪我...""不怪你。"林小满闭着眼睛说，
"怪天气。"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半梦半醒间，
林小满感觉有温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眼角，像是在抚摸那些细小的皱纹。
她恍惚听见女儿说："...爸爸在的话..."这句话像一滴热水落在林小满心上，
烫得她睡意全无。但她没有睁眼，只是假装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带着草莓香气的枕头里。
天快亮时，林小满感觉有具温暖的身体钻进被窝，像小时候那样贴在她背后。她假装睡着了，
听着女儿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最后几滴雨落下的声音。
3 第3章：伞上的密码林小满在晨光中醒来，发现额头的退烧贴已经松脱，黏在了枕头上。
身旁的林小雨蜷缩得像只虾米，一缕头发横在嘴边，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她轻手轻脚地起身，
膝盖的擦伤已经结痂，但走动时还是会传来隐约的刺痛。厨房里，林小满打开冰箱，
发现昨天剩的炒青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盒用保鲜膜包好的三明治。
便签纸上画着个笑脸：妈，早餐！——护士林。三明治里的火腿切得厚薄不均，
蛋黄酱挤得歪歪扭扭，但生菜叶子洗得很干净，边缘还带着水珠。林小满咬了一口，
蛋黄酱的甜味在舌尖化开。她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天空，云层边缘泛着淡淡的粉色，
像是被水彩晕染过。手机突然震动，是老王发来的短信：上午有批新货到，早点来。
正要回复，林小雨的房间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林小满推开门，
看见女儿正手忙脚乱地往床底下塞什么东西。"藏什么呢？"林小满弯腰想看清楚。
"没什么！"林小雨扑过来挡住她，脸颊涨得通红，
"就是...就是换衣服..."林小满挑了挑眉，目光扫过房间。那把粉色雨伞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深蓝色折叠伞，伞柄上挂着个小小的动漫人物挂件。她走近一看，
伞面上印着几行日文，商标处烫金的"K.S"字母在晨光中闪闪发亮。"新伞？
"林小满伸手摸了摸伞面，材质比她见过的任何雨伞都要厚实。"陈默借我的。
"林小雨语速飞快，"那把粉色的他表姐要回去了。
"林小满注意到女儿说话时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那里戴着条她从没见过的红色手绳。
绳结很复杂，像是某种特殊编法。"今天不是周六吗？他怎么——""昨晚！
"林小雨打断她，"昨晚他送我回来时借我的。"林小满点点头，没再追问。她转身往外走，
余光瞥见女儿长舒一口气的样子。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回头："对了，你手机一直在响。
"林小雨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抓起枕头下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
林小满看到一堆日文弹窗和动漫头像闪过。"动漫社群聊。"林小雨把手机屏幕扣在胸前，
"我们在...在组织cosplay活动。"林小满"嗯"了一声，
带上门前最后看了眼那把伞。伞骨接口处闪着金属光泽，明显是高档货。
她想起自己那把用铁丝固定的旧伞，伞柄上的漆都磨掉了，露出里面灰白的塑料。五金店里，
林小满机械地清点着新到的水管配件。头痛又开始了，像有人在她太阳穴里埋了颗定时炸弹。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药瓶，倒出两片，想了想又抖回去一片。"你脸色跟死人似的。
"老王扔过来一包薄荷糖，"要不要去后面躺会儿？"林小满摇摇头，薄荷糖在嘴里裂开，
清凉直冲脑门。她翻开账本，却看到一串数字在眼前跳舞。
昨天那把伞上的"K.S"字母一直在她脑海里闪烁，
和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叠——五年前离婚协议书上，前夫新娶的那个女人似乎姓"康"，
还是"孔"？中午休息时，林小满拨通了班主任电话。"陈默？
"班主任的声音透过话筒有些失真，"那孩子请假了，肠胃炎...对，昨天就没来。
"林小满握紧手机，塑料外壳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她谢过老师，
挂断电话后立刻给家里座机打了过去。响了八声，没人接。下午三点，暴雨突至。顾客稀少，
老王打发林小满提前下班。她撑着老王借她的黑伞往家走，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闷闷的，
像远方的鼓点。转过街角时，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便利店屋檐下——林小雨，
正和几个穿着时髦的学生说话，手里拿着那柄深蓝色折叠伞。
林小满下意识地躲到报刊亭后面。她看见女儿笑得前仰后合，
有个染了紫头发的女孩亲昵地搂住林小雨的肩膀。他们说的每句话都混在雨声里听不清，
但林小雨偶尔蹦出的几个日语单词却格外刺耳。等那群人散去，林小满才走出来。
林小雨正低头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小雨。""妈！
"林小雨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你怎么...这么早下班？""下雨了，店里没客人。
"林小满看了眼女儿手中的伞，"不是说在家吗？""我...出来买笔。
"林小雨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里面确实有几支荧光笔，"明天小组讨论要用。
"林小满点点头，没拆穿她的谎言。两人共撑一把伞回家，黑伞不大，
林小雨半边肩膀都淋湿了。她身上有股陌生的香水味，甜得发腻，
和林小满常用的茉莉花味截然不同。晚饭时，林小满注意到女儿的手机调成了静音，
但屏幕每隔几分钟就会亮一次。林小雨吃饭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
筷子碰在碗沿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慢点吃，对胃不好。
"林小满夹了块鱼肉放到女儿碗里。林小雨含混地应了一声，眼睛却没离开过手机。突然，
她表情一变，迅速锁屏，把手机塞进了口袋。"怎么了？
""没...动漫社在讨论下周活动。"林小雨扒完最后一口饭，"妈，
我能去同学家住一晚吗？明天我们约好了一起做课题。""哪个同学？""周婷，你知道的，
就住锦华小区那个。"林小满放下筷子："她不是转学去深圳了吗？
"林小雨的筷子停在半空："啊...是另一个周婷，刚转来的。
"碗里的米饭突然变得难以下咽。林小满想起下午看到的紫头发女孩，想起那把高档折叠伞，
想起班主任说的"陈默昨天就没来"。她深吸一口气："那把伞，真是陈默借你的？
""当然！"林小雨的声音陡然提高，"妈你不信可以问他！""他昨天没去学校。
"餐厅里安静得可怕。林小雨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妈妈不是要干涉你交朋友。"林小满尽量让声音柔和，"只是担心你被骗。
那把伞看起来很贵，而且——""而且什么？"林小雨突然站起来，
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而且你觉得我不配用这么好的东西是吗？
"林小满愣住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就是这个意思！"林小雨的眼泪夺眶而出，
"从小到大，我用的都是你捡便宜的买！同学们都笑我的书包是前年的款式，
笑我的运动鞋是杂牌货！现在好不容易有人送我像样的东西，你就怀疑来怀疑去！
"林小满的胸口像被重重捶了一拳。她看着女儿通红的眼睛，
突然发现林小雨的睫毛膏晕开了，在眼下留下淡淡的灰色痕迹——她什么时候开始化妆的？
"小雨，妈妈只是...""我受够了！"林小雨转身冲进房间，重重摔上门。
林小满坐在原地，听着房间里传来压抑的哭声。桌上的菜渐渐凉了，油花凝结在表面，
像一层浑浊的膜。她起身收拾碗筷，手抖得差点摔了盘子。洗完碗，
林小满轻轻敲了敲女儿的门："小雨，我们好好谈谈..."门内没有回应。
她试着拧了拧把手，锁住了。林小满叹了口气，回到自己房间，从衣柜深处翻出一本相册。
照片上的林小雨刚满五岁，穿着褪色的公主裙，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那时她们刚搬出前夫家，租的第一个房子厕所还会漏水。林小满的指尖抚过照片上女儿的脸。
那时的小雨，会因为一颗水果糖开心一整天，会骄傲地向邻居炫耀妈妈给她缝的布娃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儿眼里的光变成了不满和埋怨？夜深了，林小满起床喝水，
发现女儿房门缝里还透着光。她轻轻敲了敲门："小雨，还没睡？"没有回答，
但门锁"咔哒"一声开了。林小满推开门，看见林小雨背对着门躺在床上，肩膀微微抖动。
那把深蓝色折叠伞靠在书桌旁，伞尖在地板上积了一小滩水。林小满坐在床沿，手悬在半空，
犹豫了一下才落在女儿肩上："对不起，妈妈不该怀疑你。"林小雨转过身，
眼睛肿得像桃子。她手里攥着条项链——廉价的银色链子，吊坠是个歪歪扭扭的爱心，
一看就是手工做的。"这是...""初中毕业礼物。"林小雨声音沙哑，"你熬夜做的。
"林小满记得那天。为了省钱给女儿报暑期补习班，她拒绝了班级毕业旅行。
那晚她偷偷用废电线做了这条项链，手指被金属丝划了好几道口子。"你还留着啊。
"林小雨没说话，只是把项链紧紧攥在手心里。
房间里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和窗外偶尔的车鸣。"伞是陈默表哥的。"良久，
林小雨终于开口，"他在日本留学，这周末回国探亲。陈默...陈默确实昨天没上学，
他去机场接人了。"林小满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梳理着女儿汗湿的额发。
"紫头发的是陈默表妹，刚从名古屋回来。"林小雨继续道，
"他们...他们想请我明天去家里吃饭，说是...说是答谢我那天照顾陈默。
"林小满的手停顿了一下："你想去吗？"林小雨咬着下唇，
点了点头："他们说...说可以教我日语。
我想...大学也许可以申请交换生..."这句话像一把小锤子敲在林小满心上。
她突然意识到，女儿的世界早已不止有学校和家这两点一线。在那个她看不见的地方，
林小雨已经有了自己的梦想和朋友圈。"去吧。"林小满听见自己说，"记得带礼物，
别失礼。"林小雨猛地坐起来："真的？你不生气了？""真的。"林小满笑了笑，
"不过妈妈有个条件。""什么条件？""让我见见这位表哥。"林小满指了指那把伞，
"毕竟借了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林小雨的表情僵了一瞬，但很快又舒展开来："好！
他说想尝尝正宗的中国菜，不如...不如下周请他来家里吃饭？"林小满点点头，
心里却升起一丝疑虑。女儿答应得太爽快了，爽快得有些不自然。第二天清晨，
林小满起床时发现女儿已经出门了。餐桌上摆着煎糊的鸡蛋和烤得过头的面包，
旁边是张字迹潦草的便签：妈，我中午不回来，晚上去陈默家。PS：药在抽屉里，
记得吃！林小满拉开抽屉，止痛药瓶旁边多了盒胃药。她拿起药瓶摇了摇，
声音听起来比昨天满——林小雨偷偷往里补了药。五金店里，林小满的头痛越来越严重。
眼前的水管零件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像隔着一层毛玻璃。老王第三次叫她才回过神来。
"你这样子开电动车会出事的。"老王皱着眉头，"我送你回去。""不用，我坐公交。
"林小满揉了揉太阳穴，"明天我请个假行吗？"老王摆摆手："一周都行，别死我店里。
"公交车上，林小满靠着窗户昏昏欲睡。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小河，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她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林小雨发来的照片——一群年轻人围着餐桌比V字手势，
中间是个戴眼镜的男生，手里举着写有日文的纸袋。林小雨站在他旁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林小满放大照片，注意到男生手腕上的表盘在反光——是某个奢侈品牌的经典款。
她继续放大背景，餐边柜上摆着几个相框，最显眼的那张里，
西装笔挺的男人搂着个穿和服的女人，两人中间站着戴眼镜的男生，背景是东京塔。突然，
公交车一个急刹车。林小满的手机脱手飞出，掉在前排座位底下。她弯腰去捡，
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向前栽去。"阿姨！阿姨你没事吧？"有人扶住了她。林小满眨眨眼，
视线慢慢聚焦——是个穿校服的小姑娘，正惊恐地看着她。"没事，低血糖。
"林小满勉强笑了笑，捡起手机。屏幕还停在照片页面，她注意到角落里的伞架上，
整齐地排列着五六把同样印有"K.S"标志的伞。回到家，林小满跌跌撞撞地扑到床上。
头痛得像要裂开，她摸索着吃了两片止痛药，然后打开电脑，
在搜索栏输入"K.S 雨伞 日本"。页面刷新，跳出几十条结果。
最上面的是家叫"Kawashi***"的日本伞具品牌官网，
简介里写着"创立于1953年，皇室御用供应商"。林小满点开产品页面，
倒吸一口凉气——最便宜的折叠伞标价折合人民币也要近千元。她继续翻看，
在品牌历史栏发现一张老照片：创始人川岛正雄与妻子在工厂门口的合影。
照片下的说明文字提到，现在由孙子川岛翔接手家族企业。林小满盯着"川岛翔"三个字，
心跳加速。她返回林小雨发来的照片，
放大那个戴眼镜男生的脸——他的长相确实有几分混血特征。手机突然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林小满接通后，听筒里传来带着口音的男声："您好，请问是林小雨女士的母亲吗？
"林小满的背脊绷直了："我是。""我是川岛翔，小雨朋友的..."对方停顿了一下，
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表哥。很抱歉突然打扰，小雨说您想见我？"林小满握紧手机，
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是的，川岛先生。""请叫我翔就好。"男生的中文很流利，
但用词很正式，"如果不介意，我想明天登门拜访，亲自感谢您女儿对陈默的照顾。
"林小满的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川岛家的全家福上："好的，欢迎。"挂断电话，
林小满的头痛奇迹般地减轻了。她起身去厨房倒水，路过女儿房间时，
那把昂贵的折叠伞依然靠在书桌旁。她轻轻拿起伞，
在伞柄内侧发现一行小字："To S.K, Love from K.S"。
林小满的拇指抚过那行刻字，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放下伞，
给女儿发了条信息：明天你朋友来家里吃饭，妈妈会准备好菜的。发完消息，
她打开冰箱开始清点食材。不管这个川岛翔是什么来头，明天她都要好好会一会。毕竟，
没有什么比一个母亲的直觉更敏锐——尤其是当她的女儿可能陷入危险时。窗外的雨还在下，
但已转为轻柔的细雨。林小满站在窗前，看着雨滴在玻璃上画出蜿蜒的痕迹，
像无数条交织的小路。明天，或许她就能看清女儿究竟走上了哪一条。
4 第4章：不速之客清晨的阳光穿过厨房窗户，在林小满手边的面团上投下一块光斑。
她揉面的动作比平时用力，指关节微微发白。昨晚几乎没睡，
川岛翔那个电话像块石头压在她心头。"妈，需要我帮忙吗？"林小雨站在厨房门口，
头发还滴着水。她换上了那件只在学校文艺汇演时穿过的白色连衣裙，
手腕上的红绳在晨光中格外显眼。林小满撒了把面粉在案板上："把韭菜洗了。
"她瞥了眼女儿精心打扮的样子，胸口泛起一丝酸涩，"你朋友几点到？""十一点。
"林小雨打开水龙头，水花溅到前襟上，"他说带礼物来，让你别太麻烦。
"林小满轻哼一声。她当然会"麻烦"，而且要非常"麻烦"。
面团在擀面杖下变成薄薄的圆片，她动作熟练得像在五金店拧螺丝。
每个饺子皮都要一样厚薄，每道褶子都要均匀漂亮——这是她的战场。
门铃在十点五十八分准时响起。林小雨像听到发令枪似的冲出去，差点撞翻调料架。
林小满慢慢擦着手，听见门口传来日语的问候声和一个低沉的男声回应。"妈！翔君来了！
"林小满整了整衣领走出去。站在玄关的年轻人比她想象中高大，
深蓝色西装衬得肩膀格外挺括。他手里提着印有和风图案的礼盒，鞠躬时眼镜片闪过一道光。
"阿姨好，打扰了。"川岛翔的中文几乎没有口音，只是语调过于标准，像新闻播音员，
"这是家母准备的薄礼，请笑纳。
"礼盒包装纸上烫金的"K.S"标志刺痛了林小满的眼睛。她接过盒子，
手感沉甸甸的："太客气了，请进。"川岛翔脱鞋的动作很讲究，先解开鞋带，
用手扶着鞋跟轻轻脱下，然后整齐地摆在鞋柜边缘。林小满注意到他的袜子是上好的棉质，
脚跟处没有任何磨损。"小雨常提起您。"川岛翔在沙发上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
"说您做的饺子比东京中华街的还好吃。"林小雨脸红得像桌上的苹果，
手指不停地绞着裙角。林小满把茶杯放在客人面前，
故意用了有缺口的那个——上次林小雨摔坏的，她特意用胶水粘好。"川岛先生中文真好。
""家父要求严格。"川岛翔双手接过茶杯，指尖避开了缺口处，
"小时候背不好《论语》要罚跪。"林小满眉毛微微抬起。她前夫最恨文言文，
说那是"老古董的裹脚布"。茶几下的玻璃反射出川岛翔的侧脸——高鼻梁，单眼皮，
确实有几分混血特征，但轮廓比她前夫深邃得多。"您家做什么生意的？"林小满单刀直入。
"妈！"林小雨在沙发上不安地动了动。川岛翔却笑了："小雨说您在五金店工作？
家父是做建材进出口的，说不定和您算半个同行。"他从内袋掏出名片夹，
取出一张乳白色卡片。林小满接过一看，"川岛商事"下面印着"专务董事"的头衔。
名片角落有个小小的家纹图案，和她昨晚在官网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小雨，
去厨房看看水开了没。"林小满把名片放在茶几上。等女儿不情不愿地离开后，
她压低声音："川岛先生认识林建国吗？
"川岛翔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林氏地产的林社长？"他转动茶杯，
缺口处正好转到自己面前，"家父和他有些业务往来。"林小满的指尖突然发冷。
她前夫离婚后改做房地产，去年还上了本地富豪榜。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高档雨伞，
刻意接近，还有女儿突然对日语的热衷。"阿姨，"川岛翔突然前倾身体，声音压得更低，
"您别误会，我认识小雨纯属偶然。陈默确实是我表弟，他发烧那天——""妈！
翔君能吃辣吗？"林小雨端着调料碗出现在厨房门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午饭在表面和谐的氛围中进行。川岛翔对每道菜都赞不绝口，尤其是饺子，他吃了整整两盘。
林小满观察到他用筷子的姿势很标准，但吃饺子时会先小心地咬一小口，像在试毒。
"在日本，我们管这叫'ギョウザ'。"川岛翔夹起第三个饺子，"但皮没您做的薄，
馅料也偏甜。""你们那饺子是煎的吧？"林小满问。"阿姨去过日本？
"川岛翔眼镜后的眼睛亮起来。"电视上看过。"林小满给女儿夹了个饺子，
"我和小雨都没出过国。"林小雨的筷子顿了一下，低头喝了口汤。
川岛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迅速转移话题："其实日本传统手工艺和中国的很像，
比如修补器物..."他挽起袖子，
露出手腕内侧的一个小纹身——是"K.S"的艺术体字母，下面还有行日文。
林小满眯起眼睛，隐约认出其中有个汉字"継"，意思是"继承"。"我祖父常说，
修补比丢弃更需要智慧和耐心。"川岛翔指着客厅角落里林小满补好的伞，
"就像阿姨修的这把伞，在日本叫'金継ぎ'，把残缺变成美。
"林小满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个。那把伞的伞骨用铜丝固定，接口处她特意绕成了小花形状。
"修修补补惯了。"她轻描淡写地说，"东西用久了有感情。"川岛翔突然放下筷子，
郑重地鞠了一躬："请您教我包饺子。家父下月六十大寿，他想吃正宗的中国饺子。
"林小雨惊讶地张大嘴，一粒芝麻粘在门牙上。林小满看着年轻人低垂的后颈，
那里有一道细小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
她前夫左耳后也有类似的疤——那是他们结婚前打架留下的。"可以啊。
"林小满听见自己说，"不过得改天，今天材料不够。"午饭后，林小雨抢着洗碗。
林小满陪川岛翔在阳台上看她的多肉植物，那里离厨房足够远。"林社长最近在找小雨。
"川岛翔突然说，手指轻轻碰触一株熊童子的绒毛，"他通过我们公司打听小雨的学校。
"林小满手里的洒水壶晃了一下，水溅到拖鞋上："什么时候的事？""上个月。
"川岛翔的声音几乎被洗衣机运转声淹没，"家父让我提醒您，
林社长新娶的太太...不能生育。"阳光突然变得刺眼。林小满扶住晾衣架，
塑料管被她捏得咯吱响。五年前法庭上，前夫看都没看女儿一眼，现在突然想要回去了？
"翔君！"林小雨在客厅喊，"来看我收藏的动漫卡片！"川岛翔对林小满歉意地笑笑，
离开了阳台。透过纱门，林小满看见女儿兴奋地翻出一本厚厚的卡册，
那是她初中时省下午饭钱买的。川岛翔跪坐在地板上，认真听林小雨讲解每张卡的来历，
不时点头附和。多好的演技，林小满想。她悄悄退回卧室，
打开川岛翔送的礼盒——高级羊羹和抹茶粉，下面压着张百货公司礼品券，
面额足够买十把雨伞。抽屉里，止痛药瓶又变轻了。林小满倒出最后两片吞下，
然后打开女儿的衣柜。校服下面藏着一个纸袋，里面是印有日文标签的护手霜和发卡，
还有张模糊的收据，金额栏被墨水糊住了。林小雨的手机在客厅充电，屏幕不时亮起。
林小满装作路过，瞥见锁屏上闪过几条日语消息和动漫图片。其中一张背景像是机场，
时间显示是两周前——正是林小雨说去同学家过夜的那天。"阿姨，打扰了。
"川岛翔出现在走廊，"我该告辞了。"林小满送他到门口。川岛翔穿鞋时，
从内袋掏出个信封："这是家父托我转交的，请您务必收下。"信封没封口，
里面是一张照片和一串地址。照片上，林小满的前夫站在某个工地，
旁边是穿和服的中年男子——眉眼和川岛翔有七分像。地址是东京都港区的一栋办公楼。
"什么意思？"林小满声音发紧。"家父说，
如果您需要帮助..."川岛翔看了眼在阳台收衣服的林小雨，"随时欢迎。"门关上后，
林小满靠在墙边，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打开照片背面，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数字，
像是电话号码。厨房里传来林小雨哼歌的声音，调子是某首日语流行曲。晚饭时，
林小雨异常兴奋，喋喋不休地说着川岛翔提到的日本趣事。林小满机械地咀嚼着米饭，
尝不出任何味道。"翔君说，如果我日语考过N2，可以申请他们公司的暑期实习！
"林小雨眼睛亮晶晶的，"就在东京，包食宿！"筷子从林小满手中滑落，
在地板上弹了一下。"妈？你脸色好白...""没事。"林小满弯腰捡筷子，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她扶住桌沿，听见女儿惊慌的呼喊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妈！妈！
药在哪？"林小满想回答，但舌头像被麻醉了。她感觉有人扶住她的肩膀，
然后是抽屉被拉开的声音。止痛药瓶空了，她迷迷糊糊地想，昨晚就该买的。
冰凉的手指扳开她的嘴，两片药滑入喉咙。林小满艰难地吞咽着，视野慢慢清晰起来。
林小雨跪在她面前，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手里攥着那个空药瓶。
"你骗我..."女儿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你说只是小头痛..."林小满想擦去她的眼泪，但手臂重得像灌了铅。
她看见餐桌上川岛翔的名片，在穿堂风中微微颤动。"K.S"两个字母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像两只窥探的眼睛。"没事的，"她轻声说，"妈妈只是累了。"林小雨扶她到床上，
手忙脚乱地拧毛巾敷在她额头。冰凉的触感让林小满打了个寒战。她抓住女儿的手腕，
红绳下隐约露出一小片淤青——像是被什么抓握过的痕迹。"小雨，
"林小满的声音比想象中嘶哑，"那个川岛翔，真的只是朋友？
"林小雨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当然啦！妈你别瞎想..."她抽出手，跑去客厅倒水。
林小满听见抽屉开合的声音，女儿在找备用药。床头柜上的照片静静躺着，
她前夫的脸在阴影中模糊不清。窗外，暮色四合。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
但天空晴朗得没有一丝云彩。林小满想起那把昂贵的折叠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