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乌江之问

江水拥着碎银般皎洁的月光，在礁石间碰撞出凄婉的低吟。老渔夫蹲踞在篝火之畔，将枯枝折成两段投入熊熊烈焰，飞溅的点点火星惊起了趴在船头的黄狗。

“要说西楚霸王为何不过江东……”他故意拖长那悠悠的尾音，浑浊的眼珠缓缓扫过围坐的游客。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瞬间举起手机，镜头聚焦于他那沟壑纵横犹如岁月雕刻的脸庞。

我蹲伏在人群的外缘，凝视着青铜剑匣在火光中泛出神秘的幽绿。这是祖父临终前郑重托付的物件，剑身布满暗红如血渍的锈迹，匣底镌刻着“楚将项燕”四个古朴的虫鸟篆。江水蓦然掀起腥膻的风，剑匣在怀中微微颤抖，好似要挣脱那尘封已久的古老封印。

“那年我十三岁，跟着阿爹在乌江捕鱼为生。”老渔夫的声音裹挟着水汽悠悠传来，“半夜听见江心传来幽幽泣声，举灯一照——”他猛地压低那低沉的嗓音，“二十八个血人骑着骷髅马，中间那位将军……”

游客中传出阵阵倒抽冷气的声音。身着汉服的女孩紧紧依偎着男友的臂膀，摄像机的红光在黑暗中闪烁不定。我悄然退至芦苇丛边，指腹轻轻摩挲着剑匣凹凸不平的纹路。江水拍岸的节奏骤然加急，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水底缓缓苏醒。

“将军的铠甲破碎如蛛网，怀中还拥着个白衣女子。”老渔夫突然指向我身后的黑暗，“就像那个姑娘！”

所有的目光如潮水般汇聚而来。我呆立原地，剑匣滚烫得令人心惊。雾气不知何时弥漫过江面，那个本应空寂无人的古渡口，此刻竟隐隐绰绰立着匹乌骓马。马背上的人影高高扬起残缺的青铜剑，剑尖直直对准我的眉心。

“项燕将军的佩剑，不该流落于外。”老渔夫的声音瞬间年轻了四十岁。他起身时关节咯咯作响，浑浊的眼球泛起奇异的青金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