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阳纤指抚过脸庞,左侧脸庞羊脂暖玉,右侧疤痕却如淬毒的蜈蚣盘踞,暗红凸起蜿蜒至眼尾,将原本的面庞撕裂成阴阳两界。
"哈......"李昭阳喉间溢出压抑的低笑。
檐下金丝笼里的画眉惊得扑棱乱撞。
守在外间的二等丫鬟攥紧扫洒帕子不敢出声。
自三小姐落水毁容,这锦华苑便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鬼蜮。
声音骤歇。
"三年了",她喃喃重复着,喉间蓦地泛起一阵灼痛,仿若有鸩毒在肆意蔓延,那蚀骨的感觉,如同当日驸马亲手递来的那杯毒酒,辛辣而又致命。
犹记那日,驸马笑意盈盈,亲手温了酒,那笑容里藏着她未曾看透的阴鸷。
她满心欢喜,只道是夫妻间的柔情蜜意,却不想那酒中竟掺了北狄王庭的“三日醉”。
此毒阴狠毒辣,中者在三日内,五脏六腑便会如腐木般渐渐溃烂,痛苦不堪,首至气绝身亡。
彼时,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意识渐渐模糊,黑暗如潮水般将她吞噬。
再度归来,却己恍如隔世。
死后,她浑浑噩噩,本以为只是一场噩梦,却不想竟己过了三个春秋。
"权势滔天又如何?
"李昭阳忽而轻声冷笑一声,铜镜里的倒影跟着扯动嘴角,疤痕便如活物般扭曲起来。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铜镜边缘,"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她,贵为长公主,披甲执锐,纵马疆场,战功赫赫却遭宵小之徒恶意构陷,被污蔑与北狄相互勾结,妄图颠覆朝纲。
她的驸马,拿出了她探寻到的证据,暗中篡改,所有的主谋皆指向了她自己。
而驸马当初亲手递到她唇边的那杯致命毒酒,成了她“勾结北狄”“畏罪***”的确凿“铁证”。
喉间突然泛起腥甜,仿佛那杯鸠毒仍在灼烧五脏六腑。
她在边疆浴血奋战了整整五年,风餐露宿,马革裹尸,为父皇稳固了万里江山,将自己的满腔热血都献给了这大盛国。
身为大盛的长公主,她身份尊贵,却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骄纵,一心只为家国天下。
可到头来。
她得到的却是心爱之人的背叛,死在了那杯毒酒之下。
不仅如此,死后的她,灵魂仿佛被禁锢在了这尘世之间,如同鬼魅一般,飘荡在这人间。
她以一缕孤魂之态,眼睁睁瞧着那令她恨之入骨的人,竟因自己的死而平步青云,获权得势,被委以重用。
每到黑暗笼罩大地,她的心中便涌起无尽的恨意,那恨意如同烈火一般,肆意蔓延,让她备受煎熬。
“我不甘心。”
她的内心在呐喊,声音震得她的耳膜生疼。
就如同这具身体的原主一般,明明与那良人早己定下婚约,满心欢喜地憧憬着未来,到头来却只落得一场空,还惨遭毁容,受尽世人的冷眼与嘲笑。
“凭什么,那些犯下累累罪行的人,却能心安理得地活在这世上,享受着荣华富贵?”
她的双眼通红,恨意如火焰般熊熊燃烧。
“我不服!”
李昭阳猛地攥紧妆奁边缘,纹饰硌得掌心生疼,镜中少女的杏眸渐渐漫上血色。
忽然,她的神情陡然一紧,周身的气息也随之冷凝。
李昭阳死死地盯着镜中那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面容,眸底深处,情绪翻涌如潮。
良久,她的唇角缓缓上扬,勾勒出一抹弧度。
“既然我成了林熠,”她的声音从胸腔中沉沉地吐出,“那么,我不仅要活下去,还要让那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铜镜"咣当"砸在妆台上,镜面裂纹如蛛网蔓延。
"霜月。
"她忽然开口,嗓音带着上位者独有的威压。
帘外传来细碎脚步声,一个小丫鬟跪在珠帘外:"回三小姐,夫人说...""抬起头。
"小丫鬟战战兢兢抬眼,正对上珠帘后那张修罗面。
她膝头一软,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夫人说霜月姐姐护主不力,与墩儿一同关在柴房思过...""思过?
"少女轻嗤,指尖抚过妆奁里的银簪。
这是银簪原主杨世子送与她的。
"去,将她带来见我。
""可是小姐,这是夫人的安排......"婢女面露难色。
她忽然扬手,银簪擦着小丫鬟耳畔钉入楹柱,簪尾簌簌颤动。
"既然你们听夫人的,那就回夫人那边去吧。
"丫鬟被飞来的簪子惊得一身冷汗,连忙跪下磕头,颤声道:"奴婢这就去唤霜月姐姐来。
"说罢,提起裙摆匆匆向外跑去。
不多时,一个虎背熊腰的圆脸丫头被带了进来。
她衣衫凌乱,发髻散乱,脸上还带着泪痕。
"小姐,呜呜呜......"墩儿一见到自家小姐,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但当她看清小姐脸上的疤痕时,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怎么就你一人?
"墩儿闻言,连日来的委屈瞬间爆发,"小姐,救救霜月吧,她被二少爷强行带走了!
""二少爷?
"李昭阳一怔。
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苍白虚浮的脸——那是大房排行老二的林炳。
此人自幼被大房宠溺得无法无天,虽尚未娶妻,但大房中稍有姿色的丫鬟几乎都被他染指。
如今,如今竟打起了她的婢女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