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铺传来浓重的烟味，三个河南口音的男人正在用扑克牌拍打铁皮柜子。
"小满！出来接客！"门板被踹得哐当响。
她哆嗦着摸出枕头下的水果刀，刀刃在手机屏幕的微光里泛着冷意。
这是被困在诈骗窝点的第47天，当初招工广告上说的"高薪文员"，实则是要她们冒充警察给老人打电话。
三天前亲眼见到同屋的阿玲因为不肯骗人，被拖进淋浴间打断了右手食指。
此刻听着门外醉醺醺的脚步声，她突然想起离家时母亲说的"城里人讲究法律"，喉咙里泛起铁锈味。
"王哥，我...我那个来了。
"她掐着大腿挤出媚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磁带。
门缝里塞进半包苏菲卫生巾，沾着可疑的黄色污渍。
"晦气！"脚步声转向隔壁房间，女孩子的呜咽混着皮带扣的叮当声刺破雨幕。
林小满抖着手摸向窗边锈蚀的防盗网，昨天新来的湖南妹子就是从这跳下去的——二楼，右腿弯成诡异的角度，在水泥地上开出一朵红莲。
指甲抠进窗框的木刺里，她突然想起美发店的旋转灯箱。
三个月前被老板娘抓到用护发素时，那个穿真丝睡袍的女人也是这样掐着她的手腕："洗头妹还敢偷东西？信不信我让你在东莞混不下去？"雨点砸在后颈像冰锥，防盗网右下角的螺丝已经松动。
楼下的烧烤摊飘来孜然香气，混着潮湿的霉味钻进鼻腔。
远处高架桥上的车灯明明灭灭，像老家夏夜的萤火虫。
"喂！新来的！"窗外忽然传来压低的女声。
林小满差点咬到舌头，看见排水管上贴着张惨白的脸——是厨房帮工的春燕姐，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老虎钳。
---**2012年夏 深圳龙华**春燕姐的老虎钳卡在防盗网第三根铁条时，楼下突然传来玻璃瓶碎裂声。
林小满半个身子已经探出窗口，左脚凉鞋勾着发霉的窗帘绳。
三十米外的巷口，纹着青龙臂的看守正揪着烧烤摊老板的衣领。
"快！"春燕的汗滴在她手背上，带着厨房泔水的酸腐味。
铁条弯出十五公分空隙的瞬间，林小满像条脱水的鱼从缝隙中滑出，右肩撞在排水管上发出闷响。
三个月后，她在"悦足阁"更衣室对着镜子贴创可贴。
肩头的淤青已经褪成黄褐色，倒是新烫的烟花卷发梢还残留着漂粉灼烧的气味。
店长周美凤踩着十厘米细高跟进来，香水混着碘酒味。
"308包厢客人点名要新人。
"她抛来件深V领制服，领口镶着俗气的亮片，"说是从你老家县城来的大老板。
"包厢灯光调得暧昧，檀香盖不住地毯下的霉味。
戴金貔貅手链的男人陷在真皮沙发里，脚盆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镜片。
林小满跪坐在鹅卵石指压垫上，膝盖很快泛起红痕。
"听说小妹妹是潼南人？"脚掌突然踩上她胸口，湿漉漉的触感透过薄制服装渗进来，"我厂里两百多号潼南妹，就属你会伺候人。
"林小满想起春燕姐塞给她逃跑用的两百块钱里，有张用血写着"往南"的纸巾。
她垂下头露出职业微笑，把毛巾叠成标准三角型："王总，试试我们新进的藏药足浴盐？"凌晨两点交接班时，周美凤甩给她三张皱巴巴的百元钞："包厢客人投诉你服务僵硬。
"更衣柜里躺着的分明是五张钞票，林小满看着柜门新鲜的水钻贴纸——那是莉莉上个月过生日时贴的。
**2013年冬 员工宿舍**暖气片嘶嘶漏着水，莉莉把冻疮膏抹在林小满裂口的手背上。
"凤姐又扣你提成了？"她压低声音，"听说308那个王总其实是开地下赌场的，上周被..."铁架床突然剧烈摇晃，上铺传来小慧带着哭腔的尖叫。
众人掀开床帘时，只看见凤姐的玫红色羊绒大衣消失在楼梯口，小慧锁骨处新鲜的烟疤还在冒烟。
"说是偷用了贵宾室的玫瑰精油。
"莉莉冷笑，给林小满看手机里的转账记录，"上个月业绩冠军奖金本该有八千，到你账上变三千了吧？"林小满盯着窗外的霓虹灯牌，"专业足疗"的"专"字缺了右上角。
她摸出枕头下的记账本，在"周美凤苛扣款项"的条目旁画下第六个正字。
春燕姐教她的Excel表格里，详细记录着每位顾客的消费项目与分成比例。
**2014年秋 危机爆发**市公安局突击检查当晚，林小满正在给熟客做经络推拿。
穿制服的人群破门而入时，她下意识把吓哭的学徒小妹护在身后。
"有人举报你们涉嫌色情服务！"年轻警察的强光手电扫过储物柜。
林小满看着周美凤突然苍白的脸，顺着她颤抖的指尖望去——自己负责的38号柜里，赫然躺着两套情趣内衣。
收容所铁门关闭的瞬间，她听见莉莉带着鼻音喊："小满姐对不起！凤姐说只要往你柜子放东西，弟弟付手术费..."2015年春 收容所林小满用指甲在石灰墙上刻下第28道划痕时，铁门突然打开。
春燕姐裹着褪色的蓝头巾，怀里揣着热腾腾的菜包子。
油渍渗进《劳动法》封皮，在"同工同酬"的章节上晕开黄斑。
"凤姐给看守所捐了十台空调。
"春燕往她手心塞了把钥匙，"这是我在龙岗城中村租的单间，你先住着。
"2015年夏 快餐店后厨洗碗池的泡沫漫过手背溃烂的湿疹，林小满在收银机"滴滴"声中默背足底穴位图。
油污的《中医推拿学》摊在调料架上，对应王阿婆的腰椎间盘突出病例"店长突然掀开后厨帘子："38号桌客人要见洗碗工。
"穿香云纱唐装的老太太捏着她的手腕："丫头，给我按按风池穴，这顿早茶免单。
"2016年冬 夜市地摊塑料布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林小满踩着三轮车改装的美容床，LED灯带照亮"专业足疗30元"的硬纸板。
城管执法车呼啸而过时，她拽着瘸腿的湖南妹躲进公厕，泡着药浴桶的污水溅湿破洞雪地靴。
"小满姐，这是今天第八个跑单的。
"湖南妹掏出皱巴巴的零钱，"但我记下车牌号了。
"她们蹲在隔间里核对账本，马桶水箱上摆着《特许经营管理实务》。
2017年秋 城中村阁楼蟑螂从《商业计划书》上爬过，林小满盯着天花板渗水形成的污渍。
春燕姐介绍的三个投资人，两个暗示要"特殊服务"，第三个在听到"足疗"时直接喷了咖啡。
"您听说过社区嵌入式养生吗？"她第八次修改PPT，把周美凤苛扣工资的账本扫描件换成客户满意度曲线图。
楼下麻将馆突然爆发出欢呼，某位阔太中了清一色——正是她上周治好了足跟痛的李太太。
2018年冬 转机冰雹砸在简易棚顶上时，林小满正给外卖小哥处理冻疮。
穿加拿大鹅的男人在摊前徘徊许久，突然掏出黑卡："听说你能治幻肢痛？"三个月后，退伍老兵介绍的客户挤爆棚户区。
她在风湿膏药味中完成首轮融资——用278个VIP客户的预存款作抵押，银行终于批下80万贷款。
签字时发现钢笔是苏明玉落在摊位的万宝龙，金融女王的投资考察才刚刚开始。
2019年春 暖阳足道一号店装修队拆下"专业修脚"旧招牌时，林小满摸出贴身藏了七年的记账本。
泛黄的纸页上除了周美凤的罪证，还记着夜市时期127位熟客的生日和病史。
穿定制工服的莉莉捧着智能平板过来："系统显示张总夫人今天过敏史满三年，要推送草本护理套餐吗？"玻璃门外，曾泼红漆的纹身青年正帮忙搬运绿植，他母亲的糖尿病足刚做完第三次理疗。
2020年春 暖阳足道一号店消毒柜的蓝光在凌晨两点准时熄灭，林小满蹲在储物间清点艾草条。
玻璃门外晃过几道黑影，紧接着“哗啦”一声，橱窗裂纹像蛛网般绽开——砖头上绑着的纸条滴着红漆："妓女改行还是妓女"。
莉莉攥着扫把要冲出去，被林小满拽住手腕："把上周拍的监控调出来，特别是那辆银色五菱宏光。
"她摸出苏明玉遗留的钢笔，在《突发事件记录本》上划出重点——这已是本月第三次遭袭，但玻璃裂纹恰好拼成"玉"字。
2020年秋 社区义诊桂花香混着艾灸烟弥漫在街心公园，林小满跪坐在防潮垫上给环卫工老周拔火罐。
"您这湿气比上个月轻多了。
"她指腹压着命门穴，"明天来店里做个免费熏蒸？"穿貂皮大衣的胖女人突然挤进人群："给我家狗做个足疗！"围观人群哄笑中，林小满打开急救箱："宠物按摩每小时三百，您要开发票吗？"手机镜头在抖音直播间暴涨十万点赞时，隔壁养生馆老板摔了茶杯。
2021年冬 技术革命供暖管道爆裂那夜，林小满在机房调试"经络AI识别系统"。
屏幕上跳动的光点让她想起城中村夜市的LED灯带，当年冻疮溃烂的手指此刻正敲击着专利证书编码。
"小满姐！"实习生举着平板冲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