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落魄
裴念视若无睹,追上谢欢颜后,他的目光就一首落在她身上。
他扶着谢欢颜离开,与沈域擦肩而过时,谁都不肯让,导致他们肩膀重重撞在一起。
裴念踉跄了一下,低声咳了起来。
谢欢颜一首在出神,听到他的咳嗽声才皱眉看过去,裴念笑道:“臣无事。”
…………一上马车,谢欢颜就倚在一侧昏昏欲睡,上天把各种糟糕事接二连三砸在她头上,完全不考虑这副十九岁的身躯是否能扛起这种压力,今日的她格外疲惫。
她睡着时,收敛了一身与人周旋时狠戾乖张的锋芒,看上去如一个精雕细琢的玉石小人,漂亮又易碎,她就那样安安静静地靠在这里,我见犹怜,让身旁的人连呼吸都不忍大声,生怕将她惊醒。
裴念解下披风盖在她的身上,默默看了一会儿,伸手想为她撩起鬓边掉落的乱发,手指还未触及到发丝,谢欢颜的眼睛倏忽睁开,无声地看着他。
裴念的手尴尬地僵在原地,他不知所措地笑了笑,手悬在空中犹豫半天,最终打消了那个念头。
“你睡觉还是这么浅。”
他笑道。
谢欢颜眨了眨眼睛,随手将头发别在耳后,披风随着她的动作滑了下来,她歪头盯了一会,抬脚把披风踢到裴念脚边。
裴念丝毫不在意,弯腰将披风捡起。
相比在皇宫时,她的情绪稳定了下来,意识也清醒了,好像短短时间内,己经平静接受了所有不利的事实,这就是她的天赋。
她看着对面的人,还有心情戏谑道:“裴念,你是不是有什么受虐的喜好啊?”
“殿下何出此言?”
“我尊而无势的时候,你主动投靠出谋划策,等到我炙手可热,你又临阵倒戈改弦易辙,现在我眼看就落魄了,你又假惺惺过来嘘寒问暖……裴怀之,你到底想要什么?”
“殿下,我……”裴念想说他有苦衷,然而谢欢颜讲的却是也都是不争的事实,他低咳了几下,才轻声道:“臣永远都想要殿下好。”
“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
马车缓缓停下,谢欢颜笑了笑,决绝无情地掀开帘子迈出去,头也不回进了府邸。
裴念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好长时间,长睫低垂,他落寞叹息,忽然想起与沈域擦肩而过之时,他在自己耳边低声嘲讽的那三个字:“没出息。”
是啊,他就是没出息,拖着一身治不好的病,行将就木,气息奄奄,唯一的愿望仅仅是能陪在长乐公主身边,她要权力就为她出谋划策,她想解闷就陪她弹琴下棋,能多一天是一天,结果还被他搞砸了。
他有时候真的羡慕沈域,至少他可以被公主狠狠记住,哪怕是因为恨。
他仰头望着公主府高大的门楣,苦笑着摇了摇头。
…………皇帝去世,太监在百官前当众宣读皇帝遗诏,谢桓润被指定继承皇位。
市井乡野,茶余饭后,百姓杂谈,仿佛只在一夜间,消息就传遍了天下。
多么让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短短几天的时间,朝廷的整个局势都翻了个天,曾经高高在上的太子谢桓泽,此刻被软禁了起来,成为了阶下囚。
太子势力,也全遭到了打压。
而那位站在暗处,处处与宁王一党作对,盛气凌人的公主殿下呢?
她摘下了满头金银珠钗,褪下华服,换上一身缟素,主动恳求谢桓润让她为父皇守灵。
聪明的选择。
沈域知道后,是这么评价的。
这是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正当借口,却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和安全的环境,供她养精蓄锐,卷土重来。
他虽想报复谢欢颜,但又觉得不急于这一时,看她如何垂死挣扎,再亲手毁掉她的希望,倒也是件让他饶有兴味的事。
可惜就算他谋无遗策,明日还未到来时,一切都处于希望与失望悬而未决的状态,也许还没等到这一天,意想不到的事先一步发生………………谢欢颜眼下的处境不容乐观,谢桓泽被软禁起来,只有她亲自出面联系曾经***的旧臣,可她的行动也处处有人监视着,完全处于被动的地位。
于是她主动退步,为皇帝守了三天的灵。
回到公主府后,忽然有下人通报,礼部尚书想要见她。
谢欢颜把记忆翻了一遍,也没有想过自己与这个人有什么交集,似乎以前只是宁王身边不起眼的一个角色,现在也坐到尚书的位置上了。
她点点头,让侍女引他过来。
“参见公主殿下。”
尚书满面春风,向谢欢颜行礼欢颜让他免礼,从容自若道:“尚书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尚书意味深长道:“新帝三日后将举行登基大典,朝廷中的大臣也都重新整顿了一遍,今日早朝,不少大臣上奏新帝处死殿下,里面的人竟然还有殿下曾经的旧臣,殿下如今,真是岌岌可危啊。”
谢欢颜听了竟没有动怒,她盯着这个人,一双桃花眼眸中含笑,却闪着危险的锋芒:“尚书想表达什么呢,若是来可怜本宫的,还是免了吧。”
尚书吞吞吐吐,正经道:“群臣都忌惮殿下,视殿下为洪水猛兽,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臣心有不忍,今日是为保全殿下而来的。”
“嗯?”
谢欢颜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地问,“你想如何保全?”
尚书笑道:“臣任礼部尚书,地位虽不及丞相,说话也有几分分量,家底颇实。
殿下若求新帝赐婚于你我,新帝念兄妹旧情必能同意,如此一来……”谢欢颜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压住心中的怒火,嗤笑了一声:“大人今年贵庚?”
“臣西十有七。”
“令尊大人可是世袭世禄?”
“这……家父是经商发迹。”
“家中可有原配?”
“臣有过一个结发妻子,因病去世了。”
呵,到底哪里来的胆子让她给自己这个出身卑微的老头当续弦?
哗啦——谢欢颜掀翻了手边的茶器,拔起剑指着他,冷笑道:“真当本宫虎落平阳了,什么狗都敢到公主府上撒野?
没事多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对公主不敬,就是对皇权不敬,本宫今日就算在此斩了你,新帝又能说什么?”
尚书吃了一惊,被她的威压唬到,忙不迭跪地求饶。
“滚。”
谢欢颜冷冷道。
尚书狼狈离开时,眼里分明带着不服和不屑,谢欢颜冲动想命人拖出去杀了。
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在这种多事之秋,犯不着因为一个蠢人,给沈域递刀,或者给仇敌留下话柄。
啧,这种束手束脚的感觉真不好受。
说曹操曹操到,沈域迤迤然走进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