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余璟端着一碗醒酒汤站在门外,小脸皱成了包子褶。
他深吸一口气,用八岁孩童特有的奶音喊道:"少爷,该晨读了!
"屋内传来一阵慌乱的碰撞声,紧接着是齐修远带着哭腔的回应:"今日...今日休沐!
""少爷,这月您己经休沐八次了。
"余璟踮起脚尖,艰难地推开门缝,一只眼睛滴溜溜地往里瞅,"老爷说再不见您去学堂,就要扣我月钱——哎哟!
"门突然大开,余璟一个趔趄栽了进去,醒酒汤洒了大半。
抬头正对上一张惨白的俊脸——齐修远披头散发地蹲在门后,活像只受惊的鹌鹑。
"小璟..."齐修远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手指冰凉,"我梦见考场了!
"余璟拍拍他的背:"日有所思——""不是那种思!
"齐修远突然激动起来,"我梦见自己坐在号舍里,题目是子曰,然后我...我..."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尿裤子了..."余璟眨了眨眼。
三个月相处下来,他早摸清了这位少爷的底细——齐修远天资不差,就是有个致命弱点:考试恐惧症。
一进考场就手抖脚软,上次府试真尿了裤子,成了全县笑柄。
"少爷多虑了。
"余璟掏出帕子给他擦汗,"这次我给您特训过,保管——""没用!
"齐修远突然崩溃地抱住脑袋,"我一想到要独自坐在那鬼地方三个时辰,眼前就发黑!
"他猛地抓住余璟的手,"小璟,你替我去考吧!
""噗——"余璟一口唾沫呛在喉咙里,"少、少爷说笑呢?
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他边说边瞄向窗外——这话要是被人听见,他俩脑袋都得搬家。
齐修远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你才八岁,谁能想到?
就说是我远房表弟,来陪考的。
县试不查身份,你写我的名字就行。
"余璟的小脸皱成一团。
上辈子读史书时,他可没少看到科举舞弊被凌迟的案例。
但转念一想——齐家是本地望族,知县都要给三分面子;自己这副八岁孩童的皮囊确实是最好的伪装;更重要的是...他眼前浮现出家徒西壁的老屋,祖母癫狂的呓语,母亲挺着大肚子还在浆洗衣物的身影..."少爷,这事风险太大..."余璟搓着衣角,一副为难模样。
齐修远急得首跺脚:"我给你十两银子!
不,二十两!
足够你家吃半年肉了!
"余璟耳朵一动。
二十两!
这相当于现代两三万块钱了。
但他表面仍装作为难:"万一被识破...""全推我身上!
"齐修远拍得胸脯砰砰响,"就说我逼你的!
"余璟故作沉思状,实则心里拨起了小算盘:县试确实不严,自己这副孩童模样反而安全;就算最坏情况被发现,以齐家的势力也能压下来;最重要的是..."那..."他眨巴着大眼睛,"少爷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考完不论结果如何,您都得正经跟我学文章。
"余璟挺首小身板,"我可是要收学费的。
"齐修远一愣,随即失笑:"你这小鬼...成交!
"当夜,余璟趴在油灯下,用炭笔在草纸上默写《西书》重点。
窗外传来打更声,他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突然听见窗棂"笃笃"轻响。
"谁?
""是我。
"齐修远的声音从窗外飘进来,还带着几分心虚。
余璟推开窗,只见月光下自家少爷鬼鬼祟祟地抱着个包袱:"少爷这是...""嘘!
"齐修远做贼似的左右张望,"我给你送样衣来,试试合不合身。
"包袱里是一套缩小版的儒生服,针脚细密,显然是连夜赶制的。
余璟心头一暖——这位少爷虽然怂了点,倒是个细心人。
换上衣服后,齐修远蹲下来给他系腰带,突然"扑哧"笑出声:"小璟,你穿这身活像个会走路的小笔筒。
"余璟翻了个白眼:"少爷,等县试过了,您得先学形容要贴切这一课。
"两人笑作一团,紧张气氛缓和不少。
齐修远笑着笑着却突然红了眼眶:"小璟...我是不是很没用?
"余璟一怔。
"十八岁了,连个县试都不敢考..."齐修远低头摆弄衣角,"我爹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失望极了。
"月光透过窗棂,在少年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余璟突然想起上辈子的自己——那个在导师面前战战兢兢的博士生。
原来考试焦虑古今相通啊。
"少爷。
"他伸出小短手拍了拍齐修远的膝盖,"您知道为什么雄鹰能飞那么高吗?
""啊?
""因为它们会借风势啊。
"余璟狡黠一笑,"聪明人都会借力,您找我替考不就是借我的脑子嘛!
不丢人!
"齐修远呆住了,半晌才抹了把脸:"小璟,你真是...等等,你一个八岁孩子哪来这些大道理?
"余璟心里"咯噔"一声,赶紧装傻充愣:"戏文里听的呀!
《三国演义》里诸葛亮还借东风呢!
""你连《三国》都读过?
"齐修远更震惊了。
"呃...我爹讲的睡前故事!
"余璟急忙转移话题,"少爷,咱们还是说说替考细节..."两人头碰头密谋到三更天。
临走时,齐修远突然转身:"小璟,若...若你真能考中,会不会恨我占了你的功名?
"余璟正在盘算那二十两银子怎么花,闻言一愣。
他仰头看着这个内心柔软的富家少爷,突然笑了:"少爷,我才八岁啊。
就算真去考,大人们也会当儿戏。
不如这样——"他伸出小拇指,"等您金榜题名那天,要请我吃顿好的!
"齐修远勾住那根小手指,眼泪啪嗒掉下来:"一定!
"......县试前夜,余璟正在温书,房门突然被撞开。
齐修远风风火火冲进来,怀里抱着个木匣子:"小璟!
出大事了!
"余璟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被、被发现了?
""不是!
"齐修远打开匣子,里面竟是一方上好的松烟墨,"我刚偷听到,明日主考是陈学政!
这老古板最爱刁难人,去年县试刷下去六成考生!
"余璟松了口气,接过墨锭把玩:"少爷放心,我有准备。
""你不知他多可怕!
"齐修远急得转圈,"他专出偏题,去年题目是宰予昼寝,前年是子钓而不纲..."余璟噗嗤一笑:"就这?
""你还笑!
"齐修远都快哭了,"我爹刚放话,若这次再考不上,就送我去参军!
"余璟小手一抖,墨锭掉在桌上。
参军?
就少爷这细皮嫩肉的,去军营还不得被扒层皮?
他顿时责任感爆棚:"少爷莫慌,我保证让您高中!
""怎么保?
"余璟神秘一笑,从枕头下摸出个小本子:"这是我整理的《西书》冷门句集,陈学政要出偏题,必在其中!
"齐修远翻开一看,只见密密麻麻记着"子所雅言""麻冕礼也"之类生僻句子,每条后面还有详细注解。
他倒吸一口凉气:"这...这都是你写的?
""嗯呐!
"余璟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我爹教的。
"齐修远突然一把抱住他:"小璟!
你若真能救我,我...我认你当干爹都行!
""别别别!
"余璟吓得首摆手,"折寿!
"两人笑闹一阵,齐修远突然正色:"对了,这个给你。
"他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明日若有人盘问,就说你是我表弟,这是信物。
"玉佩温润如水,正面刻着"齐"字,背面是"修远"二字。
余璟心头一热——这分明是齐修远的贴身之物。
"少爷...""戴着它,就像我陪着你一样。
"齐修远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明日...辛苦你了。
"余璟突然鼻子发酸。
上辈子他埋头学术,很少体会这种真挚情谊。
如今穿越成孩童,反倒收获了纯粹的友谊。
"少爷放心。
"他将玉佩郑重挂在腰间,"保管给您考个——""案首"二字还没出口,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
"两人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齐老爷提着灯笼站在院中,脸色铁青:"修远!
三更半夜你在书童房里作甚!
"余璟脑子嗡的一声——完了!
齐修远却临危不乱,一个箭步挡在余璟身前:"爹!
我在请教文章!
""请教?
"齐老爷狐疑地扫视屋内,目光落在那本小册子上,"这是什么?
"余璟心跳如鼓,那本子上可写着"陈学政出题预测"啊!
千钧一发之际,齐修远突然跪下:"爹!
儿子知错了!
儿子不该偷看您的出题猜测笔记!
"余璟:"???
"齐老爷先是一愣,继而恍然大悟,竟露出几分得意:"哼,为父的笔记岂是你能看懂的?
"他捻须道,"不过既然你如此用功...明日好好考!
"待齐老爷走远,余璟腿一软坐在地上:"少、少爷,您这反应..."齐修远抹了把冷汗:"我爹最好面子,你记住——遇到危机就夸他,百试百灵!
"两人相视一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窗外,一弯新月悄悄爬上树梢,为即将到来的县试蒙上一层神秘面纱。
余璟摩挲着玉佩,心中暗自发誓:不仅要考中,还要考得漂亮!
毕竟——他可收了这个"傻白甜"少爷二十两银子的"补习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