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司命神

第一章 雨夜往生渡电动车碾过水洼的声响在巷子里格外清晰，钱多多单手把手机夹在耳边，另一只手狂按喇叭：“师傅你倒是让让路啊！

这单超时二十分钟了！”

前车的三轮车大爷慢悠悠回头，反光镜里映出她沾满雨水的鸭舌帽，帽檐下一双桃花眼瞪得溜圆，鼻尖冻得发红。

手机里传来商家的催促：“小姑娘，这单要是被投诉——”“知道了知道了！”

钱多多挂断电话，猛地扭转车把拐进小巷，后背的美团箱子硌得肩胛骨生疼。

西月的金陵总在傍晚落冷雨，青石板路泛着幽光，她忽然瞥见墙根蹲着个穿白裙的女人，长发遮住脸，指尖在地上画着什么。

电动车擦身而过的瞬间，那女人抬头，苍白的脸上裂开笑容，嘴角扯到耳后——是张青紫色的鬼脸。

“靠！”

钱多多猛捏刹车，轮胎在积水里打滑，回头再看时，巷子里空无一人。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银蝶链，冰凉的触感让心跳平复些。

这种事她见多了，从十三岁开始，总能在雨夜看见不该看的东西，父亲说这是“招阴体质”，让她别声张，反正那些脏东西也碰不到活人。

手机又震起来，订单地址显示“秦淮河画舫18号”。

钱多多骂骂咧咧重启电动车，车头灯刺破雨幕，前方拱桥下的河面泛着诡异的红光，像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拖拽。

画舫码头空无一人，灯笼在风中摇晃，光影里浮动着几团白影。

钱多多冒雨跑上甲板，舱门“吱呀”打开，穿旗袍的老板娘迎出来，眼尾的胭脂红得滴血：“外卖放桌上吧，王老板在二楼。”

她说话时，钱多多注意到她脚踝处缠着湿漉漉的水草，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

二楼传来骰子声和男人的笑骂：“再来三把，老子今晚赢定了！”

钱多多推开包厢门，烟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圆桌上堆着空酒瓶，七个男人围坐，唯独主位空着。

“外卖放那儿。”

有人抬手指向窗边的小桌，钱多多刚放下餐盒，余光瞥见窗外河面漂着团白发，女人的背影在水里起伏，慢慢转向画舫——那张脸和巷子里的鬼脸一模一样，只是这回，她掌心赫然刻着血色咒文。

“哐当”一声，瓷碗摔在地上。

钱多多后退半步，银蝶链突然发烫，眼前的场景诡异地扭曲，河面上的画舫倒影里，七个男人的脖子上都缠着水草，面色青紫，分明是早就溺死的水鬼！

“小丫头片子发什么呆？”

老板娘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指甲掐进她胳膊，钱多多猛地甩脱，踉跄着撞翻椅子。

更骇人的事发生了——老板娘的脸正在融化，皮肤像蜡油般滴落，露出底下青白的骷髅头， jaw骨开合间，发出咯咯的笑声：“来得正好，今晚的祭品还差个生魂呢。”

包厢里的“男人”同时转头，眼窝黑洞洞的，嘴里涌出腥臭的河水。

钱多多转身就跑，却发现楼梯口涌来更多水鬼，他们的衣服还滴着水，指甲长如刀戟。

银蝶链烫得几乎要嵌进皮肤，她突然想起母亲失踪前的那个雨夜，也是这样的温度，母亲把链子塞给她，说：“多多别怕，带着它，谁也伤不了你。”

“救命！”

钱多多撞开侧门，跳进冰凉的河水里。

河水灌进鼻腔的瞬间，她忽然能“看”清了——整条秦淮河底浮着密密麻麻的尸体，他们的手掌都刻着相同的咒文，而在河中央，一个人面蛇身的怪物盘绕着巨大的锁链，正在吞噬漂浮的光点，那是人的生魂！

怪物抬头，蛇瞳映出她的倒影，分叉的信子嘶嘶作响：“生魂印记...司命殿的余孽。”

它甩动尾巴，掀起的巨浪将钱多多拍向岸边。

剧痛中，银蝶链突然迸发出强光，一道光刃在她掌心凝结，本能驱使她挥向怪物——“斩念”！

光刃划过蛇身的瞬间，整条河沸腾起来。

钱多多被冲上岸，剧烈的头痛让她蜷缩在地，耳边回荡着怪物的咆哮：“孟妄大人会碾碎你们这些蝼蚁...”她颤抖着摸向脖子，银蝶链的蝶翼上竟浮现出细小的纹路，像极了母亲日记里画过的巫族符号。

手机在防水袋里疯狂震动，是医院打来的。

钱多多踉跄着爬起来，电动车歪在路边，车筐里的外卖早己泡烂。

她顾不上这些，冒雨冲向市立医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父亲今天出院，他要是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样，又该骂“不争气”了。

急诊室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味，钱多多刚转过拐角，就听见护士的惊叫：“307床病人失控了！”

她跑过去，看见父亲正掐着护士的脖子，双眼翻白，指甲缝里嵌着水草。

“爸！”

她扑过去拉扯，父亲突然转头，嘴角扯出不属于他的笑容：“钱家的血脉...孟妄大人等了二十年...”银蝶链再次发烫，钱多多突然想起巷子里的鬼脸、画舫的水鬼，他们都在重复同一个名字——孟妄。

父亲的身体突然软倒，她接住时，发现他掌心也有淡淡的咒文痕迹，只是颜色浅得几乎看不见。

“病人情况稳定了，但刚才的症状很奇怪，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医生摘下眼镜，面色凝重，“你父亲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不干净的东西？”

钱多多沉默着摇头，把父亲的手塞进被子里。

她注意到床头的日历，4月21日，正是母亲失踪的忌日。

窗外的雨还在下，她摸出银蝶链，蝶翼上的纹路似乎更深了，恍惚间，她听见极细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长安钟楼，七星灯灭...”凌晨三点，钱多多趴在父亲床头打盹，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童谣般的歌声：“往生渡，水鬼哭，生魂祭，黄泉路...”她猛地抬头，看见病房的玻璃上贴着张苍白的脸，正是画舫里的水鬼新娘，她的手指在玻璃上划出咒文，嘴角开合间，吐出的却是母亲的声音：“多多，去长安...找谢长渊...”玻璃突然炸裂，钱多多本能地护住父亲，碎玻璃划过手臂，鲜血滴在银蝶链上。

奇迹发生了，链子发出强光，在空中投射出半透明的画卷，画卷上浮现出古老的城池——长安，以及一座倒悬的钟楼，钟摆上刻着和银蝶链相同的纹路。

“啊！”

护士的惊叫打破寂静，钱多多回过神，发现玻璃完好无损，父亲还在沉睡，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她知道，这不是梦，就像十三岁那年，母亲在雨夜消失，只留下这条银蝶链，和父亲从此酗酒的沉默。

天亮时，钱多多在父亲的枕头下发现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母亲的字迹：“若遇黄泉引，切记勿信往生说。

司命殿旧址在长安朱雀街，谢长渊...可托。”

她的手指抚过“谢长渊”三个字，突然想起昨夜水鬼说的话，还有画卷里的钟楼。

收拾东西时，钱多多摸到口袋里的手机，二十三个未接来电，全是商家和平台的。

她扯掉工作牌，扔进垃圾桶。

从昨晚在秦淮河看见那些水鬼开始，她的生活就不再正常了，那些被吞噬的生魂，父亲掌心的咒文，母亲留下的线索，都在告诉她，有些事，躲不掉了。

离开医院前，钱多多去了趟便利店，买了创可贴和面包。

收银台的电视正在播新闻：“秦淮河今日发现三具女性浮尸，死者掌心均有不明符号，警方己介入调查...”她盯着屏幕上的尸体照片，掌心的咒文和画舫水鬼的一模一样，而死者的年龄，和母亲失踪时差不多。

电动车停在医院门口，钱多多跨上车，突然注意到对面巷子里站着个穿长衫的男人，撑着青竹伞，正望向她。

男人面容苍白，眼尾有颗泪痣，看见她注意到自己，便转身走进巷子，伞面上隐约印着个“司”字。

“喂！”

钱多多追过去，巷子里只有潮湿的砖墙和滴答的雨声。

她蹲下身，发现地上有片银色的鳞粉，和昨夜斩伤那只人面蛇身怪物时留下的一样。

银蝶链再次轻颤，这次，她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跳声下，藏着另一个心跳，像是什么东西，正在她体内苏醒。

回到出租屋时己是正午，钱多多翻出母亲的旧相册，最后一页夹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母亲站在长安钟楼前，身边站着个戴眼镜的男人，背面写着“长渊兄留念，司命殿戊辰年”。

那个男人，和巷子里的长衫男子，有七分相似。

她摸出父亲的老年机，翻到通讯录，果然有个备注“谢叔”的号码，只是己经停机多年。

钱多多咬了咬嘴唇，把照片塞进包里，又检查了一遍银蝶链。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过云层，在她眉心投下淡淡的光斑，像只即将振翅的蝴蝶。

傍晚，钱多多站在金陵南站的售票厅，盯着“长安”的车次发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条陌生短信：“秦淮河的水鬼只是开始，今晚子时，往生渡的倒影会吞噬更多生魂。

带着司命殿的信物来找我，地址：金陵老门东槐叶巷19号，古籍阁。

——谢长渊”她猛地抬头，望向候车厅的玻璃倒影，发现自己眉心的光斑格外清晰，而在光斑深处，隐约能看见秦淮河底的鬼市，灯笼如鬼眼般明灭，还有那个人面蛇身的怪物，正顺着她的倒影，缓缓伸出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