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着陈三比划的"婚书"二字，忽见墙角那株老梅树下蹲着个穿青布短打的小斯——正是今早给他递过热水的陈五。
"萧姑爷。
"陈五见左右无人，踮脚凑过来，声音压得像蚊子哼，"方才我给账房送茶，瞅见老爷正翻东厢檀木柜最底层的红匣子，里头压着的......"他喉结动了动，"是您和小姐的婚书。
"萧天脚步微顿。
原主记忆里，这陈九爷是洪武年间有名的布商，最是精于算计。
当年会招他做上门女婿，不过是看原主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又瞧着他生得周正能撑门面。
如今原主在码头上摔断了腿躺了半月，陈九爷怕是嫌他成了累赘。
"谢了。
"萧天拍了拍陈五肩膀，从袖中摸出块碎银子塞过去。
陈五慌忙推拒，他却己转身往花园去了。
残冬的风里裹着几分春的软意，花园里的雪化了大半，露出几丛冒尖的新绿。
萧天站在假山下的鹅卵石路上，望着梅枝间漏下的光斑，忽然笑出了声。
前世他是985毕业的金融分析师，在股市里翻云覆雨，哪会怕被赶出个小小的陈府？
大不了去码头上当牙行，凭他记的那些现代商业经，要不了半年就能起势。
"疯了？
"清脆的惊呼声从身后传来。
萧天转头，只见月洞门边站着两个女子：穿湖蓝绣金褙子的是陈府千金陈清欢，眉如远黛，眼尾微挑，正是原主记忆里总冷着脸的模样；旁边穿葱绿衫子的小丫鬟扎着双螺髻，左颊有个浅浅的酒窝——这模样，竟和前世大学时的初恋女友吴甜有七分相似！
"小琴！
快些走。
"陈清欢抱臂站着，眼尾扫过萧天，语气像浸了冰渣子，"莫要沾了晦气。
""小姐！
"小琴攥着帕子往后缩，可那声"疯了"却让萧天心头一跳。
他望着小琴发间晃动的珍珠步摇，喉头发紧——吴甜当年也爱扎这样的双螺髻，每次被他逗笑时，左颊的酒窝就会像这样若隐若现。
"姑娘，你可是......吴甜？
"萧天鬼使神差地开口，声音发颤。
前世暴雨夜的场景突然涌上来：他抱着发烧的吴甜在公交站台等车，她缩在他怀里，发梢沾着雨水，左颊的酒窝被冻得泛着粉，和眼前这小丫鬟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陈清欢挑眉，指尖绞着帕子："萧姑爷莫不是烧糊涂了？
这是我身边的小琴，哪来的什么吴甜？
"小琴躲在陈清欢身后，只露出半张脸："萧、萧姑爷，我...我是小琴啊。
"她声音细细的，像春蚕食叶，和吴甜大学社团招新时的嗓音一模一样！
萧天只觉心跳快得要撞破胸膛。
他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指向小琴左颊："你这里...是不是有颗朱砂痣？
"前世吴甜左颊酒窝下有颗极小的朱砂痣，像落了粒红豆在雪上，他曾开玩笑说那是她偷喝桂花酿时沾的。
小琴被他逼近的架势吓得后退，后腰撞在太湖石上："我...我没有！
""有的。
"萧天声音发哑，伸手就要去摸她的脸，"那年你在社团活动室画海报，颜料沾在脸上，我帮你擦......""放肆！
"陈清欢猛地拽过小琴，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啪"地甩在萧天手腕上，"萧姑爷当这是哪家烟花地？
竟对丫鬟动手动脚！
"小琴缩在陈清欢怀里首发抖，眼尾泛红。
萧天这才惊觉自己失了态，慌忙后退两步，指尖还停在半空——方才太急，竟差点碰到小琴的鬓角。
"小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萧天攥紧袖口，喉咙发涩。
陈清欢冷笑一声，拉着小琴绕过他往回走，绣鞋碾过满地残梅，碎瓣沾在鞋尖，像溅了几点血。
小琴被拉着往前走，却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
萧天望着她泛红的眼尾，忽然想起吴甜毕业那天，也是这样红着眼眶说"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摸了摸怀里缺角的玉佩，心跳还是快得厉害——这小琴，当真只是巧合吗？
"萧姑爷！
"老张头的声音从前院传来，"老爷让您去正厅，说是要商量......"商量什么？
自然是那婚书的事。
萧天望着陈清欢主仆离去的背影，小琴的螺髻在廊角一闪而过，像只振翅欲飞的蝶。
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忽然觉得这陈府的天，倒比前世的股市更有意思些。
风又起了，吹得梅枝簌簌响。
萧天摸了摸方才差点碰到小琴鬓角的指尖，忽然想起前世吴甜总说他手暖，冬天总爱往他袖口里钻。
此刻这双手悬在半空，倒像被勾了魂似的，迟迟不肯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