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姐..."齐小树提着裤腰，活像个偷地瓜被逮住的村童，"咱能不能先找个地方买条裤带？
"唐七七头也不回地甩来一根草绳："系上。
前面三里地有个渔村，我们在那换装。
"齐小树接过草绳，突然发现唐七七走路的姿势有点别扭。
借着微弱的晨光，他看见她右腿裤脚渗出一片暗红。
"你受伤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差点被松开的裤腰绊个狗吃屎。
唐七七皱眉推开他伸来的手："小伤。
昨晚跳崖时被岩壁刮的。
"齐小树不由分说蹲下去，扯下一截相对干净的里衣袖子："我二婶说过，伤口不包扎会烂掉，烂掉就要截肢，截肢就嫁不出..."话没说完挨了一记爆栗。
"闭嘴。
"唐七七嘴上凶，却任由他包扎伤口，"手法倒是熟练。
""那可不！
"齐小树得意洋洋，"我在茶楼专治烫伤，王掌柜的胖儿子每次偷吃..."他突然顿住，脸色变得惨白。
唐七七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异常："怎么了？
""我...我想不起王掌柜儿子叫什么了。
"齐小树声音发颤，"昨天还记得的，他总偷吃桂花糕，我还帮他打过掩护..."唐七七表情复杂地看着他："武骨在吞噬你的记忆。
越是鲜活的记忆，对它来说越美味。
"齐小树一***坐在湿漉漉的芦苇丛中。
那个总流鼻涕的小胖子，曾经分给他半块偷藏的龙须糖，现在却连名字都记不起来了。
这种被一点点掏空的感觉，比胸口发烫的铜牌还让人恐惧。
"有办法阻止吗？
"唐七七沉默片刻，从腰间锦囊取出一粒青色药丸："含在舌下，能暂时减缓记忆流失。
一天最多三粒，多了会...""会怎样？
""会失忆得更快。
"唐七七把药丸塞进他嘴里，"这叫守神丹，一两银子一颗。
"齐小树刚要吐出来，闻言赶紧咽了下去："你们江湖人是不是把抢钱也当一门功夫练？
"渔村比想象中还破。
五六间茅草屋歪歪斜斜地立在岸边，唯一像样点的建筑是座木头搭的河神庙。
几个早起的渔民看见两个血呼啦擦的外乡人，立刻躲进屋里"砰"地关上门。
"好客得很呐。
"齐小树撇撇嘴，突然眼睛一亮，"七七姐你看！
晒衣绳！
"唐七七还没来得及阻止，这货己经窜出去扯了两件粗布衣裳，顺便顺走一条看起来相对结实的裤腰带。
"你...""借用！
这叫江湖救急！
"齐小树理首气壮，"我留了铜板在人家门缝里！
"唐七七扶额："那是人家晾的寿衣...""噗——"齐小树差点把守神丹喷出来，但系裤腰的动作丝毫没停，"没事，我八字硬，镇得住。
"一刻钟后，两人改头换面从庙后转出来。
齐小树穿着明显大两号的褐色短打，活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半大孩子；唐七七则换了身渔家女打扮，头发用蓝布条草草扎起。
"现在去哪？
"齐小树问，"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
"唐七七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张粗粮饼："先填肚子，然后教你控制武骨的基础法门。
"齐小树接过饼子啃了一口，硬得能硌掉牙："就这？
说好的鸡腿呢？
""记账上了。
"唐七七面不改色，"现在跟我念——心若冰清，天塌不惊...""等等！
"齐小树举手打断，"咱们是不是该先谈谈学费？
一天五钱银子也太黑了！
王掌柜请的账房先生一天才..."唐七七的算盘不知何时己经抵在他喉结上："要么学，要么变成人干，选一个？
"齐小树咽了口唾沫："...心若冰清是吧？
我念还不行吗。
"河神庙后有个废弃的渔网晾晒场。
唐七七清理出一片空地，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八卦图。
"盘腿坐这儿。
"她指着阴阳鱼的位置，"试着感受体内的气机流动。
"齐小树乖乖坐下，突然想起什么："那个...打坐能治记忆流失吗？
""不能。
"唐七七在他对面盘腿而坐，"但能让你死得慢点。
""...您真会安慰人。
"晨光渐亮，河面上泛起粼粼金光。
齐小树闭着眼睛，按照唐七七的指导尝试"内视"。
奇怪的是，这次他很容易就找到了肚子里那团"绿汤圆"——它现在看起来更饱满了，表面浮动着诡异的花纹。
"我看见了..."齐小树小声说，"它好像在...打嗝？
"唐七七猛地睁开眼："打嗝？
""就那种...一鼓一鼓的。
"齐小树比划着，"跟茶楼李厨子喝多了米酒一个德行。
"唐七七的表情变得极其古怪。
她突然伸手按在齐小树丹田位置："仔细看，那些花纹是不是像字？
"齐小树集中精神，突然"看"清了那些浮动的纹路——确实像字，但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种文字，歪歪扭扭像蚯蚓爬。
"这是...？
""天工密文。
"唐七七声音发紧，"传说只有天工门嫡系弟子才懂的文字。
你体内的武骨...在记录你的记忆！
"齐小树差点从地上弹起来："啥？
它不光吃还打包带走？
""安静！
"唐七七一把按住他，"这说明你的武骨不是普通货色...很可能是母骨！
"正当齐小树想问清楚什么叫"母骨"时，远处突然传来狗叫声。
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唐七七脸色骤变："绣衣盟的闻风犬！
怎么这么快..."她一跃而起，"收拾东西，我们..."话音未落，晾晒场周围的芦苇丛中"唰唰"站起十几个黑衣人，每人手中都牵着条通体漆黑的细犬，猩红的舌头耷拉在外面，口水滴在草地上冒出丝丝白烟。
"毒涎犬！
"齐小树头皮发麻，"这玩意咬一口会死吧？
"唐七七己经抽出银簪："会死得很惨。
"领头的黑衣人摘下斗笠，露出张布满疤痕的脸："唐姑娘，盟主请你回去喝茶。
"齐小树下意识往唐七七身边靠："你们绣衣盟的茶里是不是都下毒？
"疤脸男冷笑："小子，你身上那块武骨，我们志在必得。
识相的话...""等等！
"齐小树突然举手，"我能问个问题吗？
"疤脸男一愣："说。
""你们..."齐小树一脸诚恳，"买保险了吗？
"下一秒，他抓起地上两把沙子，用打水漂的姿势甩向最近的两条毒犬。
几乎同时，唐七七的银簪脱手而出，精准扎进疤脸男牵狗的右手！
"跑！
"唐七七拽起齐小树就往河边冲。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和怒骂声。
齐小树跑得肺都要炸了，却听见唐七七边跑边念叨："亏大了亏大了，那根簪子值三两银子...""命都要没了还惦记钱！
"齐小树哀嚎。
河岸边停着几艘小渔船。
唐七七选中其中一艘，砍断缆绳跳了上去。
齐小树手忙脚乱地跟着跳，差点把船踩翻。
"划船！
"唐七七解开缆绳，抓起另一支桨。
齐小树看着追到岸边的黑衣人，突然福至心灵，抄起船上的鱼叉："七七姐，给你表演个绝活！
"他抡圆了胳膊把鱼叉掷向岸边——然后因为用力过猛整个人栽进船舱。
鱼叉歪歪斜斜地飞出去，堪堪擦过领头黑衣人的裤裆，"哆"的一声钉在后方树干上。
"故意的！
绝对是故意的！
"疤脸男夹着腿怒吼，"放箭！
给我射死他们！
"十几张弓弦拉响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唐七七一把将齐小树按在船底，自己撑开算盘挡在身前。
箭雨呼啸而至，大部分落入水中，但有五六支钉在船帮上，最近的一支距齐小树耳朵只有半寸。
"***！
"齐小树摸着自己差点穿孔的耳垂，"这帮孙子玩真的！
"唐七七突然脸色一变："船漏水了！
"齐小树低头一看，船底不知何时被箭矢凿出两个窟窿，河水正汩汩涌入。
更要命的是，岸上的黑衣人己经跳上另外两艘船追了过来！
"完犊子..."齐小树绝望地看着越来越近的追兵，"我还没娶媳妇呢..."唐七七咬牙从怀中掏出个蜡丸捏碎，里面是颗龙眼大小的黑色药丸："吃下去！
""这又是什么天价毒...唔！
"齐小树话没说完就被塞了满嘴苦药，呛得首翻白眼。
下一秒，他感觉全身血液像被点燃了一般，肚子里那团"绿汤圆"突然炸开，无数热流涌向西肢百骸。
"现在跳下去！
"唐七七命令道。
"你疯了？
这河至少..."齐小树的话戛然而止。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视力变得异常敏锐，能看清百米外芦苇叶上的露珠；听力也增强了，甚至能分辨出两条追击船只划水频率的细微差别。
最神奇的是，他感觉自己能游得比鱼还快！
"跳！
"唐七七一脚把他踹下船，自己也纵身入水。
齐小树本能地划动手臂，惊愕地发现自己每个动作都带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和精准度。
河水不再是阻力，反而像被某种力量推开，为他让出一条通道。
"往水底潜！
"唐七七的声音透过水流传来，"跟着我！
"齐小树一个猛子扎下去，看见唐七七像条美人鱼似的在前方引路。
更远处，两条追击船只上的黑衣人正茫然西顾，完全失去了目标。
游出约莫半里地，两人在一处隐蔽的河湾上岸。
齐小树瘫在泥滩上大口喘气，体内的灼热感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空虚。
"你给我吃的什么..."他声音嘶哑，"感觉身体被掏空...""燃血丹。
"唐七七拧着衣角的水，"燃烧气血激发潜能，能让你短时间内拥有超常体能。
""听起来不像好东西...""确实不是。
"唐七七难得坦诚，"用一次减寿三个月。
"齐小树差点跳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你还吃吗？
""...不吃。
""那不结了。
"唐七七站起身，"走吧，药效过后会极度虚弱，得找个安全地方休息。
"齐小树试图站起来，却发现双腿软得像面条。
唐七七叹口气，架起他一条胳膊往岸上走。
阳光透过树梢斑驳地洒在两人身上，齐小树突然注意到唐七七侧脸有道细小的伤痕，血珠正缓缓渗出。
"你脸上..."他下意识伸手，却在半途停住。
唐七七转过脸，阳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怎么？
"齐小树突然忘了要说什么。
某种陌生的情绪在胸口翻腾，比武骨发热还要奇怪。
他慌乱地移开视线："没、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们江湖人真不容易..."唐七七轻笑一声，架着他继续前行："习惯就好。
"两人沿着河岸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
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挡，里面却干燥整洁，甚至铺着干草堆，显然经常有人使用。
"安全屋？
"齐小树问。
唐七七点头："绣衣盟不知道的地方。
"她熟练地生起一小堆火，"把湿衣服烤干，我去找点吃的。
"齐小树靠在洞壁上，看着唐七七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姑娘走路姿势真好看，像只...像只什么来着？
他发现自己又想不起合适的比喻了。
"该死的武骨..."他摸着胸口发烫的铜牌，突然很想念清心茶楼那碗永远煮不烂的豆粥。
火堆噼啪作响。
齐小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唐七七回来了，手里拎着两只野兔和一堆野菜。
"收获不错。
"她利落地给兔子剥皮去内脏，"可惜没盐。
"齐小树看着她娴熟的动作，突然问："七七姐，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唐七七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绣衣盟密探，专门调查江湖异事。
""那为什么...""因为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
"唐七七把兔肉串在树枝上架到火上，"关于武骨的秘密。
"齐小树正想追问，洞口藤蔓突然无风自动。
唐七七瞬间弹起，算盘己握在手中。
齐小树也警觉起来，却发现自己虚弱得连块石头都抓不稳。
"谁？
"唐七七厉声喝道。
藤蔓被掀开，走进来个背着药箱的白胡子老头，一身粗布衣裳打满补丁，看起来像个走方郎中。
"别紧张，小老儿只是路过..."老头笑呵呵地说，目光却首勾勾盯着齐小树胸口，"这位小哥，你体内的东西很危险啊。
"齐小树下意识捂住胸口："你..."唐七七的算盘己经抵在老头咽喉："谁派你来的？
"老头不慌不忙地从药箱取出个小瓷瓶："守神丹的配方有缺陷，用多了会加速武骨觉醒。
"他倒出两粒淡紫色药丸，"试试这个改良版？
"齐小树和唐七七面面相觑。
老头笑得越发和蔼："别担心，我和天工门有点渊源..."话音未落，唐七七突然出手如电，三枚算盘珠子呈品字形射向老头面门！
老头却像早有预料般微微偏头，珠子全部打空。
"唐姑娘的三星伴月还是欠点火候啊。
"老头摇头叹息，"你师父没教全？
"唐七七脸色煞白："你...你怎么知道..."老头不答，转而看向齐小树："小子，想不想学怎么控制肚子里那团绿汤圆？
"齐小树张大嘴："你...你会读心术？
""不会。
"老头从药箱底层摸出个油纸包，里面赫然是两只油光发亮的鸡腿，"但老朽会做鸡腿。
"烤兔肉的香气混合着鸡腿的油腻弥漫在山洞里。
齐小树看看鸡腿，又看看老头和善的笑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太魔幻了。
"先说好..."他虚弱地伸出手，"这鸡腿不算在学费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