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尽天明》西个字像是用刀刻上去的，笔锋凌厉，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他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面上只有寥寥几行字：”第一式·斩邪“刀出如电，意贯锋刃，可破阴祟。
注：非斩妖不可悟，非见血不可成。
再往后翻，剩下的页面大多被撕毁，只残留几个残缺的招式名——”破煞“”诛魔“，后面的内容全成了碎纸屑。
陆斩夜皱眉，手指抚过那些撕裂的边缘。
这不是自然损坏，而是被人故意毁去的。
他放下刀谱，拾起箱子里那把断刀。
刀身只剩两尺长，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巨力硬生生崩断的。
刀柄缠着暗红色的皮革，早己被血浸得发黑。
握上去的瞬间，他指尖一颤，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爹……”他记得父亲总在深夜擦拭这把刀，可每当自己问起，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只会摇头：“用不上最好。”
现在他明白了。
黄昏时分，陆斩夜在村后的乱葬岗挖了个大坑。
他把能找到的尸体都拖了过来——张二狗、王叔、李婶……一具具摆好，然后点燃了裹尸布。
火光中，他翻开刀谱第二页。
那里画着一个人形图案，摆出挥刀的姿势，旁边小字标注着呼吸法和运力技巧。
“意贯锋刃……”他捡了根树枝，照着图比划。
可练了半个时辰，除了胳膊酸胀，什么异样都没有。
刀谱说“非斩妖不可悟”，难道真要对着活物砍？
正思索间，一阵窸窣声从坟堆后传来。
陆斩夜猛地回头，看见一只野狗正在扒拉王叔的脚。
那狗瘦得皮包骨，眼睛泛着不正常的绿光，嘴角还挂着腐肉。
野狗突然扑向尸体！
他下意识挥出树枝——“啪！”
树枝断成两截，野狗却惨叫一声，翻滚着逃开了。
它背上多了一道焦黑的痕迹，像是被火烧过。
陆斩夜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刚才那一瞬，他确实感觉到有股热流从胸口涌向指尖。
入夜前，陆斩夜用破布把断刀缠在腰间。
刀谱揣进怀里，又往包袱里塞了几块干粮。
村子己经不能留了，血尸尝过甜头，今晚一定会再来。
他最后看了眼燃烧的尸堆，转身走向山道。
“沙沙……”林子里传来脚步声。
陆斩夜立刻伏低身子，摸向刀柄。
月光下，三道黑影正沿着小路逼近村子。
他们走路姿势怪异，肩膀一耸一耸，时不时发出“咔咔”的关节响。
不是血尸。
是活人。
领头的是个疤脸汉子，腰间别着把短斧。
他蹲在村口嗅了嗅，突然咧嘴笑了：“来晚了，被夜游的抢了先。”
“晦气！”
同行的瘦子踢飞一块焦骨，“白跑一趟。”
第三人却抽了抽鼻子，“不对……有活人的味儿。”
陆斩夜屏住呼吸，缓缓后退。
“那边！”
疤脸猛地指向他藏身的灌木丛！
箭矢擦着耳朵钉在树上时，陆斩夜己经冲了出去。
“抓住他！”
瘦子挥舞着镰刀扑来，陆斩夜侧身让过，断刀横斩！
“刺啦——”刀刃划破对方衣襟，瘦子却狞笑着掐住他的脖子：“小子，把刀谱交出来！”
刀谱？
他们怎么知道？
陆斩夜膝盖猛顶对方胯下，趁其吃痛挣脱，扭头就往密林深处跑。
身后传来疤脸的怒吼：“蠢货！
他要是进了夜界，我们都得死！”
夜界？
这个词在陆斩夜脑中一闪而过，但他没时间细想。
一支箭射中他的左肩，剧痛差点让他跪倒。
他咬牙拔出箭杆，鲜血瞬间浸透半边袖子。
前方出现一条湍急的溪流。
“跳！”
他纵身跃入水中。
冰冷的河水裹着陆斩夜冲向下游。
肩上的伤口***辣地疼，但他不敢停下。
那些人是冲刀谱来的——他们知道父亲的事！
不知漂了多久，他挣扎着爬上岸，瘫在一处浅滩上喘气。
月亮被云遮住了。
黑暗中，他听见溪水“哗啦”一响。
有什么东西上岸了。
陆斩夜握紧断刀，慢慢坐起身。
十步外的河滩上，站着一个人。
不，不是人。
那东西穿着破烂的官服，脖子折成诡异的角度，脸像泡发的馒头一样肿胀。
它手里提着盏绿莹莹的灯笼，光晕里浮动着无数黑丝。
“生……气……”它张开嘴，吐出长蛇般的舌头。
水鬼。
陆斩夜的心沉了下去。
这是比血尸更麻烦的东西，据说被它灯笼照到的人，魂魄会被一点点抽干。
灯笼缓缓举起。
绿光映上他的脸。
“滚！”
陆斩夜暴起挥刀！
断刀撞上灯笼的瞬间，他感到胸口那股热流再次涌动，顺着臂膀注入刀刃。
刀身竟泛起一层极淡的金光！
“嗤——”灯笼裂成两半，黑丝尖叫着消散。
水鬼踉跄后退，肿胀的脸皮一块块脱落，露出下面骷髅般的真容。
刀谱第一式·斩邪！
陆斩夜乘胜追击，刀锋斜劈水鬼脖颈。
可这次断刀被它枯爪格挡，震得他虎口发麻。
水鬼嘶吼着扑来，利爪首掏心窝！
千钧一发之际，陆斩夜想起刀谱上的呼吸法。
他猛地吸气，胸腔如鼓，所有意识都集中在刀尖——“唰！”
金光暴涨！
断刀贯穿水鬼咽喉，将它钉在河滩上。
黑血喷涌而出，溅了陆斩夜满脸。
水鬼抽搐几下，不动了。
他瘫坐在地，发现断刀的裂口处，竟有一丝极细微的金属在缓慢生长——像是吸了水鬼的精气后自行修复。
天蒙蒙亮时，陆斩夜剥下水鬼的官服，裹住自己血迹斑斑的衣衫。
他在尸体上找到块铜牌，上面刻着“河泊所”三个字，背面还有行小字：丙戌年七月溺毙。
这是朝廷的人？
或者说，曾经是。
远处传来号角声。
陆斩夜爬上高坡，看见一座城池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城墙高耸，箭楼如林，正门上悬挂的巨大铜镜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城门缓缓开启，一队黑甲骑士策马而出。
他们背上斜挎长刀，腰间挂着符囊，为首者高举一面玄色旗帜，上书三个猩红大字：镇夜司。
陆斩夜摸了摸怀里的刀谱，迈步向城池走去。
父亲的身份，追杀他的匪徒，能吸妖血的断刀……所有的答案，或许都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