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芜站在教室门口,黑色制服外套的肩膀处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半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他的一只眼睛。
"这是新转来的许清芜同学,大家欢迎。
"班主任李老师的声音在嘈杂的早读声中显得格外单薄。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许清芜微微低头,目光从刘海的缝隙中扫过整个教室,最后定格在靠窗第三排的那个空座位上——旁边的女孩正低头记着笔记,柔顺的黑发垂在耳际,露出白皙的侧脸。
"许同学,你就坐在沈若媛旁边吧。
"李老师指了指那个位置,许清芜的指尖在书包带上收紧了一瞬,随即松开,面无表情地走向那个座位。
这是他精心计算的结果。
三天前,他特意在放学后等到所有老师都离开,才敲响了班主任办公室的门,用"视力不太好,需要靠前的位置"这样拙劣的借口,请求被安排在沈若媛旁边。
沈若媛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冲他微微一笑:"你好,我是沈若媛。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许清芜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把书包放在桌上,动作很轻,但还是不小心碰到了沈若媛放在桌角的笔袋。
笔袋掉在地上,几支笔散落出来。
"对不起。
"他蹲下去捡,手指在碰到一支浅蓝色水笔时微微一顿——笔身上贴着一个很小的猫咪贴纸,己经有些磨损。
他记得这支笔,两年前在初中部的图书馆,沈若媛就是用这支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没关系。
"沈若媛也蹲下来帮忙,她的手指不经意间擦过许清芜的手背,那一小块皮肤立刻像被灼伤般发烫。
许清芜迅速收回手,把捡起的笔递给她,刻意避开了任何可能的接触。
坐回座位后,许清芜从书包里取出课本,动作机械而僵硬。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右手手背上——那里还残留着沈若媛手指的触感,微凉,柔软。
他会在今晚回到家后,对着这块皮肤反复回忆这个瞬间。
"许同学,你没有领到新课本吗?
"沈若媛小声问道,指了指他手中的旧课本。
许清芜这才注意到自己拿的是以前的课本。
他抿了抿唇:"转学手续...还没完全办好。
""要先用我的吗?
"沈若媛把她的课本往中间推了推,"我们可以一起看。
"课本的页边有些卷曲,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做着密密麻麻的笔记。
许清芜的目光落在那些字迹上,喉咙发紧。
他点点头,把自己的旧课本塞回书包。
雨声渐大,敲打着窗户。
许清芜的余光看到沈若媛伸手将窗户关小了一些,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他:"你的头发还在滴水。
"许清芜愣住了,迟疑地接过纸巾。
纸巾上有淡淡的桃子香气,和沈若媛身上的味道一样。
他将纸巾攥在手心,没有去擦头发——这张纸巾会被他夹在日记本里,和所有与沈若媛有关的"收藏品"放在一起。
"谢谢。
"他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第一节课是数学。
许清芜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听讲,而不是去数沈若媛一分钟眨几次眼睛,或者记录她转笔时的小习惯。
但当他发现沈若媛在草稿纸上画的小猫和初中时如出一辙时,他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两年前,他在初中部图书馆的角落里,第一次注意到那个总是独自看书的女孩。
她会一边看书一边在笔记本上画小猫,画完后又不好意思地涂掉。
许清芜坐在她斜后方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她微微蹙眉的侧脸和偶尔翘起的嘴角。
那时的他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看着。
而现在,他们之间只隔着不到三十厘米的距离。
"这道题,许同学会做吗?
"沈若媛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她指着课本上的一道练习题,眼神清澈。
许清芜看了看题目,是一道中等难度的几何题。
他点点头,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几条辅助线,简单写了解题步骤。
"哇,好厉害。
"沈若媛真诚地赞叹道,"我想了好久都没想出来。
"许清芜的耳尖微微发热。
他注意到沈若媛的草稿纸上其实己经有了解题思路,只是中间一步出了错。
她是故意的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他否定——沈若媛怎么可能为了和他说话而假装不会做题?
"只是...碰巧会这道题。
"他低声说,把草稿纸往她那边推了推,手指小心地避开可能接触到她的区域。
沈若媛认真地看他写的步骤,突然指着其中一行:"这里是怎么推导出来的?
"许清芜凑近了一些解释,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他的解释有些断续,但沈若媛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然后突然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
"我明白了!
谢谢你。
"她笑起来时眼角微微弯起,像两弯小月牙。
许清芜迅速移开视线,害怕自己会盯着看太久。
下课铃响起,沈若媛合上课本:"下节是体育课,但因为下雨改在教室自习了。
"她看了看窗外越下越大的雨,"你带伞了吗?
中午去食堂可能会淋湿。
"许清芜摇头。
他今早出门时雨还没这么大,而且他习惯了淋雨——雨水冲刷身体的感觉能让他冷静下来。
"我多带了一把伞,借给你吧。
"沈若媛从书包侧袋拿出一把折叠伞,浅蓝色的,和她笔上的贴纸很配。
许清芜盯着那把伞,心跳加速。
拥有沈若媛的伞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将她的物品带回家,意味着他能有一个合理的借口明天再和她说话——还伞的时候。
"谢谢。
"他接过伞,手指微微发抖,"明天...还给你。
""不急。
"沈若媛笑了笑,"反正我家里伞很多。
"许清芜不知道的是,沈若媛的书包里其实只有这一把伞。
她今早出门前特意看了天气预报,知道会下大雨,却只带了这一把伞——因为她记得初中时曾见过许清芜淋雨回家的背影,瘦削而孤独,像是要与雨水融为一体。
第二节课开始前,许清芜借口去洗手间,将那把伞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最里层的夹层。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沈若媛给他的那张纸巾,轻轻嗅了嗅,确认香气还在后,才把它对折好放进钱包的暗格。
回到教室时,沈若媛正在和前排女生讨论什么,看到他进来,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湿漉漉的头发和肩膀。
许清芜坐回座位,感到一阵微妙的满足——他的狼狈样子被她注意到了,这让他有种被关心的错觉。
"你的头发还是湿的。
"沈若媛递给他一条浅灰色的手帕,"用这个擦擦吧,比纸巾好用。
"许清芜盯着那条手帕,喉咙发紧。
一条手帕比一张纸巾更私人,更能保留使用者的气息。
他几乎能想象今晚自己会如何对待这条手帕——轻轻抚摸,深深呼吸,然后把它和其他"收藏品"放在一起。
"会...弄脏的。
"他艰难地说。
"没关系,洗洗就好了。
"沈若媛把手帕塞进他手里,"感冒了就不好了。
"许清芜慢慢拿起手帕,轻轻按在头发上。
手帕柔软吸水,带着沈若媛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桃子香气。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许同学以前是哪个学校的?
"沈若媛一边记笔记一边问,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临江...二中。
"许清芜回答。
那是他随口编的学校,他真正的初中和沈若媛是同一所,只是不同班。
他知道沈若媛,但沈若媛应该不知道他——那时的他太过透明,总是躲在人群边缘。
"哦,那挺远的。
"沈若媛点点头,笔尖在纸上顿了顿,"为什么会转学到这里呢?
"许清芜的睫毛颤了颤:"父母...工作调动。
"这也是谎言。
他转学的原因只有一个——高中部分班名单公布那天,他在名单上看到了沈若媛的名字。
沈若媛似乎想说什么,但上课铃响了。
这节是英语课,老师一进来就宣布要小测。
许清芜松了口气,测试意味着不用交谈,他可以安静地沉浸在离沈若媛只有三十厘米的幸福感中。
测试卷传下来时,沈若媛不小心碰掉了橡皮,它滚到许清芜脚边。
他弯腰去捡,发现那是一块被用得有些小的白色橡皮,上面有用铅笔画的一颗小小的心。
许清芜的手指摩挲过那个图案,然后才把橡皮还给沈若媛。
"谢谢。
"沈若媛接过橡皮,指尖又一次擦过他的手指,这次停留的时间比上次长了半秒。
许清芜收回手,感到一阵眩晕。
两次了,今天沈若媛己经碰了他两次。
今晚他的日记会写满两页纸,关于这两次触碰的所有细节——温度、力度、持续时间,以及他当时的心跳频率。
测试开始后,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许清芜做得很快,然后假装检查答案,实则用余光观察沈若媛。
她做题时会轻轻咬下唇,遇到不确定的题目时会无意识地把一缕头发绕在耳后。
这些习惯和初中时一模一样,许清芜在心底默默记录着。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像是一首催眠曲。
许清芜的思绪飘回两年前,那个在图书馆角落里画小猫的女孩。
他曾无数次想走过去和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