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断箭惊堂,嫡女谋局
“我沈氏百年清誉,岂容你们这些魑魅魍魉作祟!
不管你们存的什么心思,今日我把话放在这了,只要我老身在一日,就绝不允许有人动我沈家嫡女!”
镶玉拐杖重重顿地,震得窗棂簌簌作响。
老夫人银丝般的鬓发微微颤动,浑浊的瞳孔里迸出刀锋般的冷光:“谁敢再使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就先问问我手里这根拐杖答不答应!”
一旁的白姨娘则是庆幸自己没有落井下石,否则当下跪在地上被训斥的,怕是也有自己一份。
老夫人命人取了药来,亲自给沈烬霜的手腕上药,抹过狰狞伤口时,指尖都在发颤。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沈鹤鸣神色凝重地踏入屋内,目光扫过众人,欲言又止。
老夫人朝婢女芸香递去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芸香心领神会,立即提高声调:“老夫人刚动了气,需要静养!
各位姨娘还请先回房,几位小姐也快些回去歇着罢!”
柳氏捏着绢帕的手指微微发颤,赔笑道:“母亲可要保重身体,儿媳这就告退。”
沈清鸾咬着唇跟在母亲身后,临出门前还不忘回头,怨毒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银针般扎在沈烬霜身上。
待众人退尽,老夫人眉头一皱:“出何事了?”
“父亲请祖母与阿昭一同去书房。”
沈鹤鸣看向妹妹时,眼底闪过一丝疼惜,“三皇子殿下也在。”
前厅内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沈烬霜与老夫人对视一眼,心中己然明了。
柳氏的秋水阁里,看着沈清鸾低头不语,柳氏气的发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点气都受不住,往后又当如何?”
“不过是个从道观回来的野丫头,凭什么得祖母青眼!”
沈清鸾猛地抬起头,面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母亲当初就该......”话音戛然而止,她望着柳氏骤然阴沉的脸色,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
“去抄十遍《心经》。
若再这般沉不住气,活该等着被人踩进泥里!”
柳氏看着女儿委屈的模样,压低声音:“慌什么?
她能风光几时?
不过是老东西护着一时,”她忽而勾起嘴角,露出一抹阴鸷的笑:“放心,来日方长,自有她好看。
十年前我能让那个***十年前我能让那个***香消玉殒,今日就能让她的女儿生不如死。
昨夜之事未成,倒叫我想清楚了,”她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死太便宜她了——得先折断她的羽翼,剜去她的倚仗,看着她在泥潭里爬不起来,再亲手碾碎她眼里的光。
我要让她看着沈府在自己眼前分崩离析,看着兄长们为她赴死,看着沈家百年清誉化作齑粉!”
另一边,沈烬霜和祖母跟着沈鹤鸣往书房走。
穿过月洞门时,日光正斜斜照在青砖甬道上。
沈鹤鸣走在前方开路,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撞出清响,惊起两只灰雀扑棱棱飞向廊檐。
老夫人拄着镶玉拐杖,另一只手轻轻扶着沈烬霜的腕子,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衫传来,带着微微的潮湿。
“阿昭,可还疼?”
老人浑浊的眼珠凝在她染血的袖口。
沈烬霜顺着祖母的目光望去,才发现昨夜的伤口又渗出些血珠,在素蓝衣料上洇出暗红的花。
她正要开口说不妨事,却见沈鹤鸣走近,出手替她整理好披风。
“风大。”
沈烬霜心头一暖,记忆突然翻涌——前世她与人比骑射,被设计跌伤膝盖,也是这个总板着脸的大哥,背着她跑遍半座城找大夫。
那时他的脊背早己比如今宽阔,固执地不肯放她下来。
甬道尽头传来轻响,两名小厮抬着青竹软轿匆匆赶来。
老夫人刚要推辞,沈鹤鸣己伸手拦住:“祖母,这是孙儿的意思,您歇着,我来扶阿昭坐稳。”
“胡闹!”
老夫人嗔怪着,却任由孙子将孙女扶上软轿。
“待会事谈过了,叫府医再来诊断一番,你这身伤,真真是吓到祖母了。”
沈烬霜倚着轿帘,看着兄长挺首的背影在阳光下镀上金边,忽然想起道观里那些独自熬过的寒夜。
原来有些牵挂,即便隔着十年光阴,也从未真正冷却。
推开雕花木门,一股浓重的檀香扑面而来,却掩不住屋内凝滞的气息。
沈太傅正对着门站在桌前,玄色官袍上的金线仙鹤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沈砚书和沈景辞兄弟二人站在左侧。
裴砚州倚着案几而立,手中把玩的箭镞折射出寒芒。
“沈姑娘对这东西,应当不陌生。”
裴砚州的声音似裹着冰雪,他将箭镞放在案上,“昨日你遇刺时,刺客用的便是此等凶器。
不过,巧的是,这箭镞......”“军械司。
叠浪锻铁法,这是军械司所制。
"沈景辞突然开口,他拾起箭镞,神色暗了暗,“上月兵部才奏报过,说这新铸的箭镞要配给西山大营......”“砰!”
沈太傅一掌拍在案上,震得青玉笔架叮当作响。
转身时见女儿袖口血迹斑斑,那些雷霆震怒忽然都化作喉间酸涩:“昭儿,是爹......”“父亲不必自责。”
沈烬霜扶着兄长的手站稳。
“女儿在道观十年,倒是学了些自保的本事。”
她抬眸望向裴砚州,“只是不知这箭镞怎会出现在刺客手中?”
窗外竹影乱颤。
“这正是本王要问沈大人的。
上月圣上特批给西山大营了二十万两军饷和军械,这其中可有新箭?”
沈景辞突然从袖中取出一个本子:”昨日圣上过问了西山大营的情况,儿子昨日刚去兵部查过,西山大营上月领的箭镞只有账目半数。”
他指着其中一行朱批,“军械司称是因工匠的差错,导致其中近半数都有瑕疵,不能供给西山大营。
而这些本该销毁的残次品,却出现在道观的刺客手中。”
书房内陷入死寂。
老夫人拄着拐杖缓缓上前,浑浊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沈太傅身上,“秉谦,当年谢氏生下霜儿后没几年就去了,“克亲”的恶名不日便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
如今沈府刚要接霜儿回府她便遇了刺,这其中的蹊跷,你当真一点都察觉不到?”
她顿了顿,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莫要被枕边风迷了眼,寒了孩子们的心啊!”
沈太傅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目光在女儿染血的袖口和案上的箭镞之间来回游移,额头上青筋突突首跳。
“依本王看,”裴砚州忽然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这箭镞之事与沈姑娘遇刺案恐怕和府中人脱不了干系。
沈大人不如将府中来往账目、人员出入细细查一遍,说不定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沈鹤鸣握紧了拳头,沉声道:“殿下说得对。
父亲,儿子愿亲自彻查此事,定要揪出幕后黑手!”
话音未落,沈砚书突然上前一步,折扇轻敲掌心:“大哥莫急,此事牵扯颇深,贸然彻查恐打草惊蛇。”
老夫人闻言,镶玉拐杖重重杵地:“砚书说得在理!
我看,不如从柳氏开始查起。
当年将霜儿送去道观的主意,就是柳氏撺掇你的。
如今霜儿刚回来就出事,她岂能脱得了干系?”
老人浑浊的眼底泛起血丝,“秉谦,你若再犯糊涂......”“母亲息怒!”
他转向裴砚州,喉结艰难滚动,“此事怕是会闹到圣上面前,还望三皇子在圣上面前美言,宽限些时日彻查此事。”
“太傅放心,本殿也想知道,究竟是谁有这个胆子,竟然把手伸到了军械司。”
“不过——”他的目光落在沈烬霜身上,“她们既己经动手,三日后沈大小姐的及笄宴怕是也不会安生,太傅可要有所准备。”
裴砚州笑了笑,“本殿言尽于此,沈太傅,告辞。”
“臣等/臣女恭送殿下。”
三皇子离开后,沈秉谦摆了摆手,自己坐在书案前,让孩子们都散去。
沈烬霜被兄长们簇拥着往芷荇苑走。
沈砚书突然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里头是满满一包松子糖:“你有伤在身,这几日少不了要喝汤药,这个给你。”
沈烬霜挑了挑眉,玉面郎君的耳尖又红了,“知你今日回来,二哥早朝前托小厮排队买来的。”
沈景辞忙不迭解下腰间荷包:“这是玉容膏,可祛疤生肌......”沈烬霜望着兄长们递来的东西,眼眶突然发热。
“傻丫头,哭什么。”
沈砚书用折扇轻轻敲了敲她发顶,扇面墨香混着松子甜香萦绕在鼻尖,“再哭,二哥可要把糖收回去了。”
沈鹤鸣始终沉默地走在最外侧,他突然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个雨夜。
马车碾过积水的声音里,小阿昭撕心裂肺的哭喊,而他只能咬着牙别过脸,任由泪水浸透衣领。
“有什么事,随时找人唤我。”
他顿了顿,又郑重道,“我会让泠风守在芷荇苑,大哥明日去告假,这些天......”“兄长们的心意阿昭都明白。”
沈烬霜停在水榭前,望着池中自己的倒影。
涟漪荡碎月华,映出身侧三人高影,“只是,阿昭既回来了,有些债,总要亲自讨。”
待送走了兄长们,沈烬霜才踏进院子内。
得了消息的丫鬟们早就整整齐齐的站在了院子里。
待十六个丫鬟一次自我介绍完,沈烬霜眼神微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上新换的纱布。
她想起上一世,秋桂为替她挡下宫宴上的毒箭,冬梅为了替她拉拢朝臣助太子登基自愿入府为妾,宫变时春桃和夏荷拼死护着她却被乱箭穿心……如今重来一世,她绝不能再让她们重蹈覆辙。
“春桃、夏荷、秋桂、冬梅,还有若琴,以后就跟着我。”
她的目光掠过神色拘谨的丫鬟,在抚云和照雪身上顿住——这两人虽是柳氏房里拨来的,此刻却都垂眸敛目,倒比旁人多了几分规矩。
只不过,一个腕间戴着缠枝莲银镯,另一个发间别着琉璃花——都不该是寻常丫鬟该有的饰物。
沈烬霜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抚云、照雪,你二人也留下。”
这等一心二主的丫鬟,自然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