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只灰羽小鸟蹦到窗框那刻,周汀白提着保温桶推门进来,带进一缕沾着露水的玉兰香。
"南瓜小米粥。
"周汀白拧开保温桶,热气蒸腾中,他冷峻的轮廓忽然变得温柔,"医生批准流食了。
"池青天盯着浮在粥面的枸杞,想起他们同居时总为甜咸豆浆吵架。
周汀白会故意在他那份加两勺糖,等他发现时就把人按在流理台上吻到妥协。
此刻瓷勺碰在桶壁的轻响里,仿佛也晃着旧时光的涟漪。
"项目..."池青天刚开口就被勺子堵住嘴。
"刘工接手了。
"周汀白吹凉粥,"你现在的KPI是增重五公斤。
"阳光斜切过他侧脸,在池青天掌心投下一小块光斑,像枚滚烫的硬币。
护士来换药时,池青天腕间的疤痕终究没能藏住。
周汀白别过头去看窗外抽芽的梧桐,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里混着护士的叹息:"这么漂亮的手腕..."池青天突然轻笑:"周总监当年说我的手腕适合画图。
"他晃了晃裹着纱布的手,"现在还能握笔呢。
"周汀白想起大西毕设展那夜,池青天偷喝了他的红酒,用蘸着颜料的指尖在他胸口画螺旋线。
那抹钴蓝在淋浴间氤氲成银河,顺着池青天的手腕流进排水孔。
手机震动打断回忆。
设计院群里正在传滨江项目的结构图,池青天瞥见自己精心设计的穹顶被改成笨重的箱型梁,猛地坐首身体:"他们动了我的悬索节点!
"周汀白按住他输液的右手:"你现在需要静养。
""那是整座建筑的心脏!
"池青天眼底烧着火,苍白的脸泛起血色,"换成传统框架,光影韵律全毁了!
"争执间吊瓶架晃得哐当作响。
周汀白突然俯身扣住他后颈,距离近得能数清彼此睫毛:"真想管就快点好起来。
"薄荷须后水的凉意拂过池青天鼻尖,"明天开始,每天批你两小时工作。
"后来池青天总会想起这个瞬间——周汀白的影子落在他眼睑上,像那年图书馆顶楼漏雨的云。
消毒水气味突然变得像雨后青苔,他鬼使神差地仰起头,用干燥的唇轻触对方下巴。
周汀白僵住了。
池青天尝到他皮肤上微咸的汗,听见窗外麻雀扑棱棱飞远。
这个吻比晨雾还轻,却在两人之间撕开一道裂缝,五年的风雪呼啸着涌进来,又瞬间被阳光蒸发。
"...抱歉。
"池青天先退开,后脑抵着冰凉的白墙。
他等着周汀白摔门而去,却等到一个落在眼角的吻,轻柔得像蝴蝶收起翅膀。
"先把粥喝完。
"周汀白坐回陪护椅,耳尖泛着可疑的红。
池青天发现他今天没打领带,锁骨处晃着根银链——坠子藏在衬衫里,形状像枚戒指。
复工那天飘着柳絮。
池青天裹着周汀白的旧风衣踏进设计院,前台小姑娘盯着他们交叠的袖口窃窃私语。
电梯镜面映出般配的倒影,周汀白忽然说:"瘦了。
"手指虚虚环住池青天腰侧,"这里,原来能卡住我的皮带。
"池青天耳根发烫,故意踩他锃亮的皮鞋:"周总监这么关心同事身材?
"话音未落就被按在轿厢角落。
周汀白的拇指按在他唇上:"现在算同事?
"呼吸扫过池青天颤动的喉结,在楼层到达提示音里戛然而止。
会议室众人看着周汀白把暖手袋塞进池青天怀里,惊得差点集体掉笔。
池青天红着脸调出三维模型:"悬索结构必须保留,荷载问题可以用碳纤维..."他忽然顿住——屏幕上的修改批注全是周汀白的字迹,那些冷硬的工程术语里,悄悄藏着他当年最爱画的星星符号。
午休时池青天摸进总监办公室。
周汀白趴在桌上小憩,掌心还攥着建筑模型碎片。
阳光穿过绿萝叶片,在他睫毛上筛出细碎的金粉。
池青天用目光描摹他微蹙的眉间,想起昨夜护士站听到的对话——周汀白连续三周睡在陪护椅,今早才被院长强制赶回来。
风掀起窗帘,周汀白忽然惊醒,本能地抓住池青天手腕。
模型碎片硌在两人掌心,疼痛里泛起奇异的甜。
池青天用另一只手抚平他翘起的发梢:"梦到什么了?
""图书馆漏雨那天。
"周汀白将脸埋进他颈窝,"你衬衫染成蓝色,像落进海里的云。
"池青天轻笑,任由周汀白的吻顺着动脉游走。
当温热的唇贴上锁骨那串数字纹身时,他忽然战栗着坦白:"2014是我们遇见...2020是婚礼...中间空着的数字...""等你填满。
"周汀白咬住他耳垂,在敲门声响起前一秒恢复正襟危坐。
秘书推门看见的,只是池青天弯腰捡文件的背影,和总监通红欲滴的耳廓。
暮色浸透城市时,周汀白从抽屉取出尘封的马克杯。
池青天捧着热可可窝在会客沙发里,看他在图纸上勾画星辰般的节点。
"这里用双曲面玻璃,"笔尖在穹顶轮廓游走,"晚霞会变成流动的熔岩。
"池青天凑过去添了道弧线:"再加条空中连廊,让夕阳每天穿过两次。
"发丝扫过周汀白手背,像某种无声的邀约。
加完班己是星斗满天。
地下车库的感应灯次第亮起,周汀白突然把池青天抵在立柱上。
远处传来引擎轰鸣,他的吻却轻得像蒲公英降落。
池青天揪住他后襟,在换气的间隙呢喃:"监控...""坏了。
"周汀白咬开他领口纽扣,"上周就报修了。
"这个带着薄荷味的谎言,被池青天用牙齿拆穿在唇齿间。
车后座堆着建筑年鉴和能量棒包装纸。
周汀白的手掌探进毛衣下摆时,池青天抓住他手腕:"会疼..."那些未愈的伤痕在黑暗中呼吸,周汀白转而吻他指尖:"告诉我停在哪里。
"最终他们只是相拥着听晚风。
池青天的后背贴着周汀白心跳,车载电台放着老旧的粤语歌。
天窗漏下一粒星,恰好落在交握的指间,像枚小小的钻戒。
"公寓的绿萝..."池青天戳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还活着吗?
""分株了二十三次。
"周汀白把下巴搁在他发顶,"现在设计院每个办公室都有你的子孙后代。
"池青天笑出眼泪。
那些他原以为枯死在旧时光里的爱,原来早己在无人知晓处,悄悄长成一片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