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篓里几株蔫黄的“地骨藤”随他的踉跄晃动,根须上的泥浆早被雨水冲成浑浊的细流,顺着粗麻衣领灌进脊背。
他抹了把糊住眼睛的雨水,抬头望向半山腰——那团蜷在灰云下的黑影,是他活了十六年的青芦村。
村口歪斜的老槐树上拴着条褪色的红布,那是三日前玄云宗来测灵根时挂的。
布条早被风雨撕成残缕,像道结痂的疤。
林寒的指甲抠进竹篓缝隙,那日测出灵根时监考修士的嗤笑犹在耳边:“三品木灵根?
让你入宗门未来也难成大器,不如把名额让给别人。”
破木板门被狂风掀得吱呀作响,屋内漏雨处摆了三只陶罐,叮咚水声中混着断断续续的咳嗽。
林寒甩开篓子冲进里屋,草席上的女孩正蜷成一团发抖,额头滚烫得像块火炭。
“小雪,哥采到药了……”他拧干衣角替妹妹擦脸,手指触到她干裂的嘴唇时一颤。
昨日还能勉强喂进去的米汤,如今顺着嘴角全淌在了补丁摞补丁的被褥上。
灶台边传来瓷碗碎裂声。
林寒猛地转头,母亲周氏正佝偻着背翻找药柜,空了的抽屉像张咧开的嘴。
“你爹晌午进山了。”
她没回头,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王家说后山崖缝里有株十年生的血参,挖到能换五块灵石……”林寒浑身发冷。
后山是玄云宗划给外门弟子的猎场,上月村东头的刘叔被妖兽啃得只剩半截身子抬回来,修士们却只冷眼瞧着尸首说:“擅闯者死,规矩早立了。”
惊雷劈开乌云时,院门被撞得轰然洞开。
林父半个身子血淋淋地倚在门框上,右手紧攥的布包渗着黑红,腐臭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当家的!”
周氏扑过去时碰翻了接雨的陶罐,污水漫过她膝盖,“不是说只在山脚……”“山脚的早被挖光了……”林父呕出一口黑血,布包滚落在地——半截溃烂的兽爪旁,躺着株根须残缺的暗红色草药,“雪儿的药……咳咳……找陈大夫……”林寒抓起药就要往雨里冲,却被母亲死死拽住。
“我去求赵仙师!”
周氏劈手夺过血参,指甲掐进儿子腕骨,“你守着雪儿,千万别出门!”
村西头的青砖小院是修士赵禹的住处。
林寒扒着窗缝,看母亲跪在石阶上高举血参,额头一下下磕在积水里。
黑漆木门吱呀开了条缝,飞出个空酒坛正砸中她肩头。
“拿妖兽啃过的毒参来换清心丹?”
赵禹的嗤笑混着酒气荡在雨里,“你们这些贱民的命,值不起这个价!”
木门砰地闭合,周氏却突然发疯似的撞上去:“仙师开恩!
我愿当药奴,试多少毒丹都行!”
“娘!”
林寒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却被雷声惊得一缩。
赵禹的灵剑己抵在周氏喉头,剑锋映出她散乱的白发:“滚远点,死了脏了我的院子。”
夜雨更急了。
林寒缩在墙角,听着母亲搀父亲进屋的***,听着妹妹越来越弱的咳喘。
掌心被指甲掐出西道血痕,他却觉得这疼抵不过胸腔里翻涌的酸涩——若白日里抢在王家前头采到那株青霜草,若测灵根时敢质问考官调换结果的把戏……草席上的林雪忽然抽搐起来,嘴角溢出的血沫浸透枕上补丁。
林寒抖着手去擦,抹开一片刺目的红。
院外传来赵禹的狂笑,混着丝竹之音飘进破屋。
今夜是玄云宗外门长老的寿辰,全村修士都去山门赴宴了。
林寒盯着角落里生锈的柴刀,首到雷声吞没妹妹的呓语。
“哥……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