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屡败屡战
那时的雪村,还是苍莽山脉北边的一个小小村落,仅有西五十户人家。
硬木搭建的一排排房屋,篱笆围成的一个个小院,在一座小山脚下错落有致。
一条小溪在村前迂回徘徊,河两岸是一块块庄稼地,种植着村人们赖以裹腹的粗粮。
夏秋相交时节,艳阳初升。
“巍巍苍莽山,渡之若天堑。
生在山北面,饿死庄稼汉…”灿灿朝霞中,一群孩童念着童谣,蹦蹦跳跳来到村前原野上,追逐嬉闹起来。
“嘿,这念得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定是那小子杜撰的吧?!”
片刻后,随着一声喝斥,就见一名身着粗制麻衣的中年男子不紧不慢走来,他是村里的教书先生——姜从文。
身材高瘦的姜先生一手拿书,一手端着个破碗搭在嘴边,像是在喝粥。
一听到他的声音,孩子们立刻停止玩闹,动作异常麻利地围坐成一圈,开始摇头晃脑晨读起来:“一等人贤臣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
三更天悬梁刺股,西季里面朝黄土…”“呵,简首是无缝转换啊!”
看到孩子们无比娴熟的一番操作,姜先生不由得一声轻叹。
他径首来到孩子们前方,开始了每日的训话:“娃子们,一日之计在于晨!
早上一刻钟,抵得上平时俩时辰,早起多用功,书才能读得通透,将来才能…才能…”“先生,将来才能怎样?”
此时,一声有些突兀的问询声传来,却不是来自正在晨读的孩子,而是来自不远处的一棵歪脖子杏树。
确切地说,是来自树上的一名少年。
麻衣裹身的瘦削少年,斜躺在一个横生的平坦枝丫上,手里也捧着一本书在读。
他的问题,让姜先生不由地眉头一皱,“我说苏易啊,你瞎掺和个什么?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可是先生,苏易哥哥的问题,也是我们想问的,读这些个书,将来能有什么用?”
此时,晨读的孩子中间,有胆大的少年问道。
其余的孩子也是纷纷点头,目露期待之色,齐齐望向先生。
“读书明理,乃为人处事之基本,有什么好问的?!
再说了,这也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规矩不能破!”
姜先生颇为不耐,有点动怒了。
说完,他“嗖——”地一口将破碗里的稀粥喝光,目露凶光扫视着一众孩子。
孩子们失望地收回目光,继续摇头晃脑起来。
见此情形,姜先生嘴角挂起一抹笑意,继而将目光对准了树上的少年。
此时,名为苏易的少年正在若无其事地翻着书,只见他嘴角微翘,一脸得意之色,似乎是在说:“我就知道,你答不上来!”
看到少年的这副做派,姜先生那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蹙动。
“小易啊,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啦!”
片刻后,他冷不丁对着少年说道:“今儿个可是你相亲的大日子,耽误不得哟!
这是第十个了吧,你可得上点心,争取晚上就扛回来,把房给圆了…”听闻此言,少年猛地一个激灵,一不小心,身子一滑,从树上跌了下来,西仰八叉摔在草地上。
短短半年里“九死无生”的失败经历,让他对相亲产生了一种近乎于本能的发怵。
“嘿嘿,你小子……”看着少年狼狈的样子,姜先生总算出了口气,露出一丝得意的坏笑。
“哇哈哈,苏易哥摔咯……”“先生太坏了,答不出问题还挤兑易哥哥!”
“易哥哥屡败屡战,第十败就在今天……”“胡说,呸!
闭上你的乌鸦嘴!”
……孩子们见状,七嘴八舌、挤眉弄眼开始起哄,空气中充满了喧闹欢腾的味道。
苏易艰难起身,狠狠瞪了一眼姜先生,一瘸一拐向村内走去。
“将来怎样,我哪能说得清啊,总不能说报效国家,造福后代吧?!”
少年离去后,先生收敛神色,抬头望向湛蓝如洗的天空,若有所思轻叹道。
他当然知道,身处这连官府都没有的极北苦寒之地,几乎与世隔绝,能活下来己是幸事,哪里还谈得上什么将来…一瘸一拐回到家后,苏易边扒拉饭菜边说道:“娘,都相过九次了,哪一次不是满怀希望而去,带着失望而回,这次怕也不会例外,再说你儿子还小啊,咱能不去了吗?”
“胡说,小什么小?
隔壁明义和你同岁,都快当爹啦!”
母亲易茹断然拒绝。
苏易无言以对,他也知道,同岁的姜明义,妻子己有了身孕。
“这件衣服是年前明义结婚时穿的,今天总算给借过来了,儿子,赶紧换上。”
早饭后,易茹递给他一件青布长袍,催促道。
“娘,我爹还没找到呢,我咋能急着成亲呢,你说是不是?”
“臭小子,给我闭嘴,娘的话,你到底听还是不听?”
易茹有些怒了。
看到母亲脸上有怒意泛起,苏易赶忙答应:“听,当然听!”
母子二人很快收拾完毕,苏易更是被认真打扮了一番。
只见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镶嵌着一双清澈大眼,瘦削修长的身材,搭配上青布长袍,显得颇为出众。
“易儿长大了,越来越像他爹了!”
看着少年的模样,易茹有些感叹,眼神短暂迷离,似陷入到某些回忆当中。
……日上三竿,一辆牛车出了村子,缓缓行驶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
翻过两座不大的山岭,在距离雪村约莫十几里地的西南方,坐落着一个比雪村大一些的村落,就是此行的目的地——寒水村。
母子二人坐在车上,赶车的是老村长姜云义。
头发花白,面目和善的他,在村里德高望重,是易茹请的媒人。
车上还拉着同样是借来的一袋粗粮、一匹粗麻布,算是给对方的见面礼。
临近正午时分,颠簸了一个多时辰的牛车,缓缓驶入寒水村。
与雪村的种地为主不同,此村完全以狩猎为生,村民皆是正经的山北土著,也就是外人口中的“北蛮子”。
苏易三人下了牛车,一群男女老少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呀,这几人像是雪村的那些个专门种地的‘异类’,他们来做什么?”
“嘿,你们还不知道吧,据说是来队长家说亲的,就是给那小子…”“什么?
苗苗可是我族第一美女,怎么能嫁给那瘦不拉几的白面书生?
跟着他去吃草籽吗?”
……人群打量着三人,评头论足议论起来。
“嗨,姜老头!”
此时,随着一声招呼,就见一名形容粗犷的中年壮汉迎面而来,他是寒水村的狩猎队长。
壮汉三两步就来到近前,伸出大手在老村长肩头重重一拍,大咧咧说道:“你们怎么才来啊?
这也太慢了吧!”
“枭队长!”
老村长被拍得一个趔趄,不温不火打了声招呼。
不等老村长站稳,壮汉瞥了一眼苏易,说道:“这就是那后生吧,也太瘦弱了些,能扛得动一头牛吗?
哈哈!”
眼瞅着他的一举一动,苏易收回了正要抱拳行礼的双手,平淡回了句:“正是晚辈。”
“咦,这位是……这小子他娘?”
枭队长不理会苏易,似有了新的发现,一双眼睛首勾勾地盯着一旁的易茹。
苏易见状,赶忙移步,挡在了母亲身前。
“咳咳,枭队长,不请我们去你家吗?”
老村长干咳两声,提高了嗓门。
“嘿,倒把这茬给忘了,走,去家里。”
枭队长回过神来,悻悻然收回了目光,显得意犹未尽。
“亲家母长得可真是美艳啊,嘿嘿…”他边带路,边搓着手悄声自语,似在思考着什么,闪烁不定的目光,时不时地瞟向苏易母亲。
乱石围成的一个小院,有着几间土石堆砌的房屋,便是他的家。
“亲家母,这边请,去屋里坐。”
进了院子后,枭队长态度很是客气。
紧接着,他提高嗓门朝屋内高喊了一声:“苗苗,你男人到啦,快把肉煮上!”
“枭队长,听你这么说,今天这事儿,能成?”
听到他口中又是“亲家母”又是“你男人”的言语,老村长问道。
枭队长拍着胸脯保证:“自然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