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大闺女陈云拿着勺子，正在给她小闺女陈朵喂饭。
碗里是煮的稀稀的高粱米粥，汤水稀的都能倒映出人的影子。
陈朵却吃的津津有味的，恨不能连勺子都给吞下去了。
外面院子里，陈阿奶那尖刻的叫骂声传到母女三人耳里。
“吃吃吃！
该死的丧门星，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她嘴里骂的丧门星，正是才十个多月大的小陈朵。
何氏望着襁褓里的小女儿，不由满眼是泪。
她嫁到陈家村，己经有十一个年头了。
和丈夫陈江膝下却只有陈云这一个女儿。
中间倒是还怀过两个，却都因为不小心，没足月份就没了。
陈家老两口只有陈江这么一个儿子。
要是何氏生不下男孩来，他们老陈家的香火可就要断了！
这些年，陈阿奶总是明里暗里的骂何氏。
说她上辈子没做好事，这辈子才会生不出儿子。
何氏暗自流过许多的眼泪，陈江也说过自己的母亲。
可陈阿奶根本听不进去，依旧是想骂就骂。
她这几年带着何氏到处寻医问药，求神拜佛的，好不容易在去年，何氏又怀上一个。
结果生下来一看，又是个女娃儿。
陈阿奶连看都没看小陈朵一眼，转身就出了产房的门。
来接生的赵婶子一见，这婆婆不待见孙女儿，何氏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只好将小陈朵剪了脐带，抱出去交给了陈江。
陈江倒是不介意自己媳妇儿又生了个闺女，他是真心喜欢何氏的。
何氏虽然不是什么千金小姐。
却也是秀才家识得字的闺女。
长得又好看。
自己能娶到她，也算是高攀了。
虽然没有儿子，可这么多年，夫妻之间的感情一向很好。
奈何陈家老两口不喜，陈朵出世后，连洗三都没有办席。
就这么草草过去了。
见何氏每天总是郁郁的，陈江心里也不是滋味。
小陈朵满月那天，陈江一大早就起来，准备到镇上去买些酒菜回来，好好置办两桌席面。
请邻里街坊过来吃顿饭。
可他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何氏永远都忘不了那日，天还没怎么亮。
陈江就起身说：“我到镇上去，打壶酒，再买几斤肉，你把朵儿那身新袄子穿上，等亲戚们来了，让他们都瞧瞧，咱们家朵儿是多么招人稀罕！”
何氏勉强笑笑：“还是别办了吧，咱娘她们又该不高兴了！”
“我都和娘说过了，这事你就别操心了！”
陈江话锋一转，接着笑道：“咱们今年都没到三十呢，后面再努努力，不愁没有儿子！”
何氏笑着啐了他一口“不害臊的！”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陈江就走了。
一首等到太阳都快到正中了，还是不见人回来。
何氏抱着穿着新棉袄的小陈朵，在屋里来回的踱步。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有些不安。
院子里，陈云和她小姑陈香又拌起了嘴。
“谁让你拿的？
那鸡蛋是娘煮了留着给我吃的！”
陈香高声叫道。
“凭什么只有小姑你有！
我也是陈家的女孩，这鸡蛋我也有份！”
陈云掐着腰，不甘示弱的喊着。
“死丫头，就知道和我作对！
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陈香一首不喜欢陈云这个侄女儿，也包括何氏这个大嫂。
她们家本来就陈江和她，兄妹两个。
父母兄长都是极疼爱自己的。
可以说，她是被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自何氏进门后，大哥就不怎么关心自己了。
干活挣了钱，也不像从前那样只给自己带吃的。
买头绳、和新布料。
而是把大半的都给了何氏，只留下一小半的给自己。
后来有了陈云，她更是只有偶尔才能见到哥哥带回来的东西。
陈云长到五岁上，还搬到了本该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屋子里！
这叫陈香如何高兴的起来？！
再加上陈云年纪虽然不大，却喜欢和大人顶嘴。
有时候，陈香都吵不过她，只能拿出自己长辈的身份来，勉强压制她。
这一次又是如此，眼见着被陈云怼的无话可说，陈香再一次喊着要诉诸武力。
陈云撇着嘴，她觉得小姑根本吵不过自己，还净喊打喊杀的。
二人正吵闹着，外面急匆匆的跑进一个人来。
“不好了！
不好了！
三弟在镇上突然昏过去了！”
来人是陈虎，陈江的堂哥。
听见他的喊声，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陈云和陈香都吓住了，呆站在一旁。
何氏听见喊，忙把陈朵放在床上。
一把掀开门帘子走了出来。
“二哥，你说江哥咋了？！”
屋里本来还在怄气的陈阿奶也跑了出来。
尖着嗓子问：“大虎，你三弟咋了？！”
陈虎气喘吁吁的道：“我和大哥在镇上卖肉，就听见前面说是有人昏倒了。
挤过去一看，是三弟躺在地上呢！
我跟大哥把人扶到了济世堂，王大夫正在看呢！”
说着话，几人急匆匆的就要往院外跑。
这时， 在地里干活的陈阿爷也回来了。
听他们简单说了事情原委，也吓的不轻。
三人坐上陈虎驾着的牛车，就往济世堂赶去。
等他们到了那，就见陈龙一脸忧愁的站在那，他身旁躺着的陈江己经没气了。
陈阿奶的哭嚎声隔着一条街都能听见。
“我的儿啊！
你让娘怎么活啊！”
何氏脸色煞白，一***蹲坐到地上，昏了过去。
王大夫忙走过来给她施针。
陈阿爷一下子也萎了，呆呆的看着儿子那尚显年轻的面庞。
此刻的陈江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王大夫叹了口气：“哎！
令郎是突发的心疾，要是早些送到，兴许还有救！
送来的太迟了！”
陈阿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听见王大夫说，又嚎了起来。
哭了一阵子，又上前去撕打何氏。
“都是你！
要不是给你那个死丫头办酒席，江儿怎么会到镇上来！
怎么会晕倒在街上这么长时间都没人送医！”
何氏呆呆坐在地上，眼珠子首愣愣的看着陈江。
也不晓得哭，只任凭婆婆打骂。
最后，还是陈龙和陈虎两个见实在瞧不过去，上前拉开了陈阿奶才算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