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雨夜的折痕章
副驾驶座上，林秋华的手机第七次亮起幽蓝冷光，“0413“结尾的号码在来电显示中扭曲成蜈蚣形状。
仪表盘电子钟跳至21:47，这个时间本该有奶油蘑菇汤的香气从厨房飘来。
“妈妈。
“沈见霜攥紧安全带褶皱，帆布纤维嵌入掌心纹路，“我们回家好不好？
“林秋华指尖拂过银杏胸针，金属叶片边缘在指腹压出月牙形红痕。
车载香薰析出雪松气息，却盖不住她袖口渗出的淡淡血腥味。
“爸爸接个急诊就回来，我们去西街那家粥铺......“刺耳的刹车声截断话音。
黑色SUV从岔路口斜插而出，沈明洲那辆灰色轿车在雨幕中划出诡异的S型，尾灯如血瞳般在积水中拖出蜿蜒光带。
沈见霜突然想起三小时前的晚餐。
沈明洲的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银色器械——是他解剖室常用的肋骨剪，刃口还沾着未洗净的靛蓝色试剂。
“今晚别等我。
“他往玄关柜塞牛皮纸袋时，金属碰撞声被惊雷吞没。
林秋华正在给蛋糕裱花，奶油玫瑰绽放到第三层时，裱花嘴突然迸裂，粉色糖霜溅在冰箱贴的作文复印件上。
急诊科的电话在午夜十二点零七分响起。
林秋华碰翻的蜂蜜罐沿料理台滚落，玻璃渣混着金色粘液在瓷砖上铺开蛛网状裂痕。
“车祸？
在哪儿？
“她扯围裙的手抖得解不开死结，最后抄起水果刀划断系带。
刀尖在腕骨擦出细长红痕，血珠滚落时像串断裂的珊瑚项链。
沈见霜赤脚踩进雨里时，警戒线正在狂风中翻卷如招魂幡。
林秋华的羊绒大衣吸饱雨水，下摆坠着她扑倒在柏油路面。
年轻警员伸手欲扶，却被她脖颈暴起的青筋吓退——那些血管纹路与沈明洲书房的人体解剖图完美重合，连颈动脉窦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灰色轿车像被巨兽啃噬过的锡纸团。
沈明洲的右臂以反关节角度折出车窗，腕表镜面蛛网裂痕中嵌着枚铂金袖扣，鸢尾花纹在探照灯下泛着冷光。
沈见霜蹲在变形的左前轮旁，发现刹车痕在五米处陡然消失，断面平整如激光切割。
她解下发绳缠住路边断枝，淡紫色丝线在积水中浮出彩虹色油膜。
“节哀。
“张警官的雨衣下露出制服第三颗纽扣，氧化程度与其他银钮形成鲜明对比，“初步判断是暴雨导致刹车......“他突然噤声。
沈见霜正用树枝挑起一截银色金属丝——那是沈明洲常戴的领带夹，昨夜还别在他送给女儿的《法医学入门》扉页，夹着张写有“给小霜的十西岁礼物“的便签。
解剖室的白炽灯管嗡嗡震颤。
沈见霜凝视着停尸床上起伏的白布，林秋华的银杏胸针从指缝坠落，在瓷砖上敲出空灵回响。
穿防护服的法医始终未至，值班护士第三次偷瞄墙角的监控探头，输液架在地面拖出断续划痕，像摩斯密码的短促信号。
“家属不能......“保安的呵止卡在喉间。
沈见霜掀开白布的动作利落得像做过千百次，林秋华交叠的双手下压着半张血浸的纸巾，“戚氏制药“的水印在边缘若隐若现。
她将纸巾塞进校服内袋时，指尖触到沈明洲外套内衬的凸起——微型芯片嵌在缝合线里，表面沾着星点蓝绿色油漆，与车祸现场护栏的涂料完全相同。
殡仪馆的追光灯将黑白遗照灼出焦痕。
沈见霜默数吊唁者鞋面水渍，第三十七双锃亮牛津鞋停驻身前。
“多乖巧的孩子。
“男人袖口的铂金袖扣闪过冷光，鸢尾花纹与车祸现场的证物严丝合扣，“有什么困难可以找叔叔。
“烫金名片飘落功德箱，背面盲文凸起的数字“9“在香灰中愈发清晰，古龙水尾调的雪松气息与现场遗留的松针残渣如出一辙。
子夜的风裹挟纸灰在灵堂盘旋。
沈见霜在更衣室拆开牛皮纸袋，解剖照片上是被开胸的尸体，肺部蜂窝状孔洞里滋生出菌丝状物质。
标签注明“戚氏制药三期志愿者-09“，日期恰是她被领养前三天。
泛黄的出生证明滑落，父亲栏“戚临渊“的签名凌厉如刀，母亲照片被锐器划烂，只余半片染血的玫红色美甲。
衣柜深处的铁皮盒突然发出蜂鸣。
沈见霜撬开生锈的弹簧小马，微型投影仪在墙面投出监控画面：产房内，护士将两个女婴的脚环调换，镜头推近时露出胸牌“戚氏私立医院-产科护士长“。
视频日期显示七年前的同月同日，正是沈明洲夫妇出现在福利院的日子。
暴雨再度倾盆时，沈见霜握紧沈明洲的解剖刀立于天台。
对面巷口的黑色轿车降下车窗，连帽衫男人比出枪击手势，虎口衔尾蛇纹身在闪电中泛青。
刀刃抵住掌心的瞬间，她想起游乐园那夜林秋华未尽的低语：“这次妈妈一定会......“尾音消散在烟花爆裂声里，像手术线头松脱的伤口。
金属刮擦声从楼梯间传来。
沈见霜隐入阴影，目睹张警官撬锁的手势娴熟如开自家门。
他肩章沾着银杏叶碎屑，配枪保险栓开启的咔嗒声格外清脆，枪柄磨损纹路与车祸现场树枝刮痕完美契合。
冷藏柜的嗡鸣戛然而止。
沈见霜闪身藏进灵堂幔帐，穿保洁服的男人正将液氮罐接入冰棺。
白雾腾起的刹那，她看清那人后颈的烫伤疤痕——与牛皮纸袋里志愿者尸体颈部的环状灼痕如出一辙。
破晓前最浓稠的黑暗里，沈见霜蜷缩在阁楼通风管道。
掌心芯片在USB接口灼出焦痕，屏幕跳出数十个加密文件夹。
首个视频中，沈明洲擦拭解剖刀的动作凝滞：“若你看到这些，说明我和秋华己经......“他的白大褂溅满靛蓝色液体，“戚氏培育的寄生真菌永生花，会吞噬宿主转化为生物武器。
“暴雨冲刷着殡仪馆排水沟。
沈见霜将银杏胸针埋进花坛，转身踩到半张焦黑的纸钱。
残存字迹在雨水中浮凸：不要相信警局第9......后面的数字被泥浆晕染，像解剖台上凝固的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