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停车场传来金属碰撞声,像有人在撬动7路班车的后备箱。
他摸到枕头下苏瑶的笔记本,纸页间夹着片唐枫红叶,叶脉里渗出的暗红在月光下泛着磷光,形状竟与青禾墓园平面图上17号墓碑的位置完全吻合。
“咚——咚——”敲击声从楼下传来,间隔正好七秒。
陈宇数到第三声时,看见窗台上停着只乌鸦,喙间叼着半张泛黄的纸片。
他猛地拉开窗户,纸片被风吹落在地,上面印着“临江医院停尸房平面图”,红笔圈住的17号床位旁写着:赵广林 1998.7.15 23:47 死因:心脏骤停(注:手腕抓痕与死者指甲匹配)。
手机在裤兜震动,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凌晨三点,老城隍庙西侧胡同,带赵师傅的钥匙。
——林伯”。
发件时间显示22:22,而此刻的挂钟指针正指向2:59。
陈宇抓起制服外套,护身符在胸口发烫,金属钥匙在指缝间硌出红印。
路过调度室时,他听见老李头的值班室传来压低的争吵声,其中一个声音带着熟悉的砂纸质感——是林伯。
“他的命格和赵广林一样,都是七月半子时生!”
林伯的声音混着咳嗽,“19年前你把车票塞进停尸房的墙缝,现在该让他去拿了。”
老李头嘟囔着什么,陈宇没听清,只听见“17号床位的编号倒过来是71,和7路末班车的数字一样”,接着是玻璃摔碎的脆响。
老城隍庙的飞檐在夜色中像张牙舞爪的怪兽。
陈宇拐进西侧胡同,墙根处蹲着个穿灰衣的身影,斗笠边缘滴着水,地面上的水洼里倒映出没有脸的轮廓。
“来了?”
林伯站起身,中山装口袋里掉出枚银色怀表,表盖内侧刻着“临江公交1998纪念”,“17年前我是7路末班车的售票员,赵广林出事那晚,最后一排坐着17个穿灰衣的人,每个人都拿着去青禾墓园的车票。”
怀表突然发出蜂鸣,指针指向3:00。
林伯把怀表塞给陈宇:“沿着墙根走17步,砖缝里有粉笔划的箭头。
记住,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别回头,停尸房的铁门只能在三点零七分打开,过时就会——”他的声音突然被乌鸦的嘶鸣打断,陈宇看见老人袖口的青色纹身动了动,分明是条蛇在蜕皮。
墙根的第十七块砖上,果然有褪色的红箭头,指向杂草丛生的缺口。
陈宇钻过生锈的铁丝网,腐叶在脚下发出软烂的声响,前方的废弃医院像具庞大的尸骸,外墙爬满藤蔓,窗玻璃大多破碎,只有二楼某个窗口亮着微弱的白光,形状恰似停尸房的十字灯。
停尸房的铁门嵌在阴影里,门缝渗出寒气。
陈宇摸出钥匙,齿纹刚触到锁孔,怀表突然发出刺耳的报时声。
铁门“吱呀”打开,腐尸的气味扑面而来,比青禾墓园更浓重十倍,像是混合着福尔马林的血腥。
室内唯一的光源来自墙角的老式台灯,灯泡上蒙着层黄渍,照亮了排列整齐的金属床柜,每个柜门上都贴着编号,从1到17,第十七号柜的门把手挂着半截红绳,绳头还系着公交司机制服的纽扣——和赵师傅照片里的款式一模一样。
“赵师傅?”
陈宇的声音在瓷砖上回荡。
第十七号柜突然发出撞击声,柜门缝隙里渗出暗红液体,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流向他的脚尖。
怀表的指针指向3:07,他想起林伯的话,咬着牙拽开柜门。
金属抽屉滑出的瞬间,腐臭味几乎将他呛晕。
抽屉里没有尸体,只有叠得整整齐齐的蓝布制服,左胸口袋绣着“赵广林”三个字,口袋里还揣着本行车日志,比林伯给的那半本更厚,最后一页停在1998年7月15日23:45:“他们上车了,17个穿灰衣的人,手里的车票印着我的名字。
苏医生说停尸房的17号柜能藏魂,可他们要的是——”字迹在此处被血渍淹没。
陈宇翻开日志前页,发现夹着张泛黄的处方单,患者姓名是“苏芳”,就诊日期1998年7月10日,诊断结果栏写着“癔症,建议入住17号病房”,主治医生签名是“苏明远”——和苏瑶帆布包上的刺绣姓氏相同。
停尸房的顶灯突然开始闪烁,明灭间,陈宇看见每个金属柜的门缝里都探出灰衣衣角,十七道影子从柜子里坐起,斗笠下的黑雾朝着他涌来。
他转身想跑,铁门却“砰”地关上,怀表停在3:08,秒针逆向旋转。
最前排的灰衣人抬起手,手腕上三道抓痕还在滴血,指尖指向陈宇手中的行车日志:“车票...在第十七号床...”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
陈宇这才注意到停尸房深处有张木质病床,床头铁牌歪斜地挂着“17”,床垫上印着人形凹痕,枕边躺着半张车票,票面上的乘客姓名栏空白,但发车时间正是1998年7月15日23:59。
他伸手去拿,床垫突然凹陷,仿佛有人从下方拽住他的手腕,皮肤接触到的瞬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暴雨夜的7路末班车,赵师傅握着方向盘的手在发抖,后视镜里17个灰衣人整齐地坐着,每个人胸口都别着公交司机制服的纽扣。
车辆驶过老城隍庙时,最前排的灰衣人站起,斗笠下伸出青紫色的手,手腕抓痕划过赵师傅的胳膊,他看见对方掌心刻着“71”两个字,倒过来正是“17”。
“啊!”
陈宇猛地缩回手,车票己经攥在掌心,而木质床板上浮现出新鲜的血字:“带车票去青禾墓园,17号墓碑下埋着十七个骨灰盒,每个盒子里都有张车票。”
灰衣人的影子在身后逼近,他听见林伯的声音在头顶炸响:“把车票贴在17号柜门上!”
怀表突然发出蜂鸣,指针重新开始正转。
陈宇将车票按在第十七号柜门上,红绳突然绷首,像被无形的手拽动。
所有金属柜同时发出巨响,灰衣人的影子在柜门上映出扭曲的轮廓,却在触碰到车票的瞬间烟消云散。
当他再回头时,木质病床上的血字变成了“苏瑶是苏医生的女儿”,而停尸房的铁门不知何时打开了条缝,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陈宇!”
苏瑶的声音混着喘息,她浑身湿透,红鞋沾满泥土,手里攥着半把断伞,“别拿停尸房的车票!
那是他们用来替换生魂的——”话未说完,她的目光落在陈宇手中的车票上,瞳孔骤缩,“你看见床板上的字了?
我爸当年是临江医院的精神科主任,1998年中元节,他和十七个病人一起失踪,监控里只拍到他们上了7路末班车。”
苏瑶掀开袖口,腕骨处有颗朱砂痣,和照片里她姐姐的位置一模一样:“我查了三年,发现每到中元节,7路末班车就会重复1998年的路线,载着十七个‘乘客’去青禾墓园。
那些乘客其实是十七个生魂,被当年的仪式困在车里,而司机就是钥匙——赵师傅是第一个,你是第二个。”
远处传来公交车的引擎声,熟悉的7路末班车鸣笛声穿透雨夜。
苏瑶突然抓住陈宇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脉搏:“他们在找你!
停尸房的十七号柜对应青禾墓园的十七号墓碑,每个墓碑下都埋着司机的工牌,赵师傅的工牌在碑底的洞里,你的工牌...正在后备箱里!”
陈宇想起昨夜后备箱的敲击声,冷汗浸透后背。
苏瑶从帆布包掏出个玻璃瓶,里面装着黑色的液体:“这是用老城隍庙香灰和7路末班车的铁锈泡的,能暂时遮住生魂的气息。”
她将液体泼在两人身上,腐臭味中夹杂着檀香,“现在去青禾墓园,必须在天亮前毁掉所有工牌,否则今晚的末班车——”停尸房的顶灯突然熄灭。
陈宇感觉有冰凉的手搭在肩上,回头看见灰衣老人林伯站在阴影里,斗笠下的黑雾中两点幽光闪烁:“1998年我替赵广林顶了班,却没逃过一劫。”
老人掀起中山装,胸口纹着完整的蛇形图案,蛇头正咬向“71”两个数字,“他们要凑齐十七任司机的工牌,在中元节打开停尸房与墓园之间的通道,让十七个怨灵借司机的身体还阳。”
怀表的指针指向4:44,陈宇听见7路末班车的报站声越来越近。
苏瑶突然指向窗外,医院围墙外的路灯下,停着那辆熟悉的深蓝色公交车,车牌尾号71,正是1998年的末班车。
车门打开,十七个灰衣人依次下车,斗笠下的黑雾在地面拖出长长的影子,每道影子的尽头都连接着青禾墓园的方向。
“走!”
林伯将怀表塞给陈宇,自己转身迎向灰衣人,蛇形纹身发出青光,“沿着停尸房后巷走,墓碑的洞在第十七号碑的底座裂缝里,赵师傅的工牌上有他的血印,是破解仪式的关键!”
老人的身影在灰衣人中穿梭,中山装瞬间变得破烂,露出下面布满抓痕的皮肤,每道抓痕都和赵师傅尸检报告里的一模一样。
陈宇和苏瑶在腐叶堆里狂奔,身后传来金属碰撞的巨响,像是停尸房的十七个柜子同时被打开。
当他们翻出围墙时,青禾墓园的铁门正缓缓打开,月光照亮门内的十七座墓碑,从1到17排列成弧形,第十七号墓碑前果然有新鲜的车辙,轮胎花纹与7路末班车完全吻合。
“找到了!”
苏瑶蹲在墓碑底座前,裂缝里露出半截生锈的工牌,背面刻着“赵广林 1998.7.15”。
陈宇伸手去拿,指尖刚触到金属,整个墓园突然震动,十七座墓碑同时发出嗡鸣,碑文上的字开始流动,变成密密麻麻的车票图案。
他听见7路末班车的引擎声停在墓园门口,回头看见老李头站在驾驶座上,对着他露出僵硬的微笑,手腕上三道抓痕还在滴血。
“把工牌放在墓碑顶!”
苏瑶尖叫着。
陈宇照做的瞬间,赵师傅的工牌发出红光,与林伯怀表的青光交织,在墓园上空形成北斗星状的光阵。
灰衣人的身影在光阵中显现,每个都对应着一座墓碑,当第十七道身影出现时,陈宇看见那是年轻版的林伯,胸口的蛇形纹身还未完整。
“当年的仪式是医院院长搞的,他想借怨灵的力量复活女儿!”
林伯的声音从光阵中传来,“十七任司机都是七月半子时生,工牌就是钥匙,现在毁掉我的工牌——”他的话被老李头的嘶吼打断,老人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肤下鼓起蠕动的黑雾,“你们逃不掉的!
第十七任司机己经拿到车票,通道马上就要打开——”陈宇突然想起停尸房的车票,摸出怀表看时间:5:55,距离天亮还有五分钟。
他掏出苏瑶的玻璃瓶,将剩余的香灰水泼向老李头,黑雾发出滋滋的声响。
苏瑶趁机拽出墓碑底座的工牌,十七块工牌在光阵中悬浮,每块都对应着一座墓碑。
“赵师傅的工牌是主钥匙!”
苏瑶将工牌安在第十七号墓碑,所有工牌突然燃烧,青紫色的火焰照亮墓园。
陈宇看见光阵中浮现出1998年的末班车,赵师傅正从车窗向他挥手,嘴型在说“谢谢”。
老李头的身体轰然倒地,变成一堆灰衣布料,斗笠滚落在地,露出下面己经风干的头骨,腕骨处刻着“71”的字样。
晨光穿透云层的瞬间,十七座墓碑恢复平静,工牌的火焰熄灭,只剩下赵师傅的工牌完好无损,背面多了行小字:“下任司机是苏瑶”。
苏瑶看着工牌,泪痣在晨光中泛着微光:“我姐姐失踪那天,戴的就是这个工牌。”
她握住陈宇的手,将工牌塞进他掌心,“现在该去查医院的17号病房了,我爸的诊疗记录里,藏着打开通道的真正秘密。”
墓园外,7路末班车的引擎声消失了,只剩下调度室的挂钟在远处敲响六点。
陈宇摸着口袋里的车票,乘客姓名栏的字迹己经消失,发车时间却变成了2025年7月15日23:59。
苏瑶指着远处的老槐树,树干上的北斗钉己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新钉上去的七枚银钉,呈保护状排列。
“林伯他...”陈宇回头看向光阵消失的地方,只看见1998年的纪念怀表躺在草地上,表盖内侧多了张合影,年轻的林伯和赵师傅站在7路末班车前,身后还有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和苏瑶长得极为相似。
“他解脱了。”
苏瑶捡起怀表,“现在轮到我们组织下一次仪式。
记住,今晚的末班车——”她的话被手机短信提示音打断,新消息来自陈宇的号码,内容只有一行字:“23:59,老地方等你,第17任司机。”
陈宇看着短信发送时间:2025年7月14日6:06,后颈的寒意再次升起。
苏瑶突然指向墓园铁门,刚才还关着的铁门不知何时打开了条缝,门缝里飘出片唐枫红叶,叶片上的血字正在缓缓变化,从“救我”变成了“欢迎”。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