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上蒙着一层薄灰,映出她素净的脸庞——和顶级流量女星林梦瑶有七分相似,这也是她能在群演中混到“脸替”这份工作的资本。
“苏梨!”
场记小周扒着门喊道,“林老师要拍回廊哭戏,你赶紧跟过来!”
苏梨应了一声,指尖在粉饼上停顿了一下。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余额:2378块,交完这个月出租屋的水电费后,刚好够给老家读高中的弟弟汇生活费。
这单脸替能赚三千块,她得牢牢抓住。
拍摄现场搭建在明清宫苑的长廊下。
林梦瑶穿着月白色绣着樱桃桃花的宫装,正把剧本摔在导演李诚的脸上:“改什么改?
原台词‘郎心似铁’多有张力,非要改成‘哥哥你好狠’?
当我是刚出道的新人吗?”
她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几乎戳到了李诚的鼻尖,香奈儿可可小姐香水的味道裹挟着怒气首往人鼻孔里钻。
苏梨缩在廊柱后面,看着李诚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赔着笑脸说:“林老师,资方说……说要更贴合年轻观众的口味……”“资方懂个屁!”
林梦瑶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转身,发间的珠钗叮当作响,“我亲***!
要替身干什么用?”
苏梨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她知道这是林梦瑶惯用的伎俩——前三次拍哭戏都让她当脸替,等镜头拍完后再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
可现在人家要树立“敬业”的人设,她这颗棋子自然要被踢开了。
正想着,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了道具车旁的老王。
老头正弯腰整理一箱戏服,水袖从纸箱里垂了出来,呈现出旧绸子特有的暗沉光泽,就像被血浸过又洗褪色了一样。
苏梨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鞋跟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声响:“王伯,这是……”“民国戏服。”
老王抬起头,老花镜滑到了鼻尖,“是春和班的旧物。
当年江南头牌云疏的行头,水袖是真丝掺了金线绣的,你看这牡丹——”他掀开最上面一件对襟袄,“文革的时候被收进了仓库,前几天李导说要拍昆曲题材的戏,就翻出来当道具了。”
云疏。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针一样扎进了苏梨的太阳穴。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刚碰到水袖,一阵眩晕便铺天盖地地袭来。
锣鼓声在耳边炸响。
她穿着月白色的戏服站在戏台上,水袖被风卷得像两朵云。
台下的叫好声、瓜子壳磕在茶碗沿的脆响、檀香混合着脂粉的味道涌进了鼻腔。
有人在后台喊道:“云疏姐,沈先生的新本子改好了!”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她开口唱了起来,声音清冽得像山涧里的冰。
突然,台下传来了枪响。
有人拽着她往后台跑,血溅在了戏本上,红得刺眼。
“疏疏,躲好……”男人的声音带着血沫,“三十年后……三十年后……”“苏梨?
苏梨!”
老王的叫声像一根针戳破了幻境。
苏梨踉跄了一步,扶住道具车才没有摔倒。
水袖还缠在她的手腕上,触感真实得可怕——金线绣的牡丹硌着皮肤,和记忆里那个戏台的触感分毫不差。
“姑娘?”
老王扶住她的胳膊,“是不是中暑了?
这戏服看着漂亮,可都是老物件,沾了几十年的香火气……”苏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可能是没吃早饭。
谢谢王伯,我回场边歇着。”
她转身的时候,袖口勾下了一根丝线,暗红色的,像血一样。
“苏梨!”
林梦瑶的声音像冰锥一样刺了过来,“还杵在那儿干什么?
没听见我说要亲***吗?
滚远点,别晦气了我的镜头!”
苏梨紧紧攥着那根丝线,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她低着头往场边走,听见场记喊“开始”,林梦瑶的哭声从身后传来——假得像破了音的留声机。
晚上十点,苏梨蜷缩在出租屋的折叠床上。
墙皮剥落的墙角堆着泡面桶,窗台上晾着洗得发白的群演服。
她拿出白天藏起来的丝线,在台灯下看着:暗红色里真的掺着金线,和老王说的“真丝掺金线”分毫不差。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苏梨手一抖,丝线掉在了手机屏幕上。
是李诚发来的微信:“小苏,明天上午十点,影视园B3摄影棚。
《梨园惊梦》女主替身试镜,你来。”
她盯着屏幕,心跳快得要撞出肋骨了。
白天的眩晕、云疏的名字、戏服上的丝线,还有李导突然的邀约……这些碎片在脑子里转成了一团。
窗外的月光透了进来,照在丝线上。
苏梨伸手去碰,指尖又麻又痒,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底下钻出来一样。
她裹紧洗得发灰的空调被,可怎么也睡不着。
迷迷糊糊中,锣鼓声又响了起来。
这次她看清了——戏台上的女子转过脸,和镜子里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闹钟在六点准时响了起来。
苏梨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斑,摸过床头的丝线。
它还带着体温,像一块烧红的铁。
她翻身下了床,把丝线塞进了项链吊坠里。
“《梨园惊梦》……”她对着镜子理了理乱发,“明天,该去会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