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目相对的瞬间,我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想要躲藏,却见他挑眉,收剑朝我走来。
月光洒在他身上,少年的面庞轮廓逐渐清晰,虽然稚气未脱,但眉眼间己隐隐透出几分帝王的威严。
“你是何人?
为何在此窥视本太子?”
他走到近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却又暗含威慑。
我定了定神,福身行礼道:“奴婢是胡皇后身边的宫女,方才路过此处,被太子的剑术吸引,一时失礼,还望太子恕罪。”
少年上下打量着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母后身边的人?
倒是有趣。
你既说被本世子的剑术吸引,可看得出什么门道?”
我心中暗自思量,历史上高纬喜好音律、绘画,对剑术似乎并无特别记载,眼前这少年的举动,倒像是在试探我。
“太子剑术刚劲有力,招招暗含章法,只是……”我故意顿了顿。
“只是什么?”
少年饶有兴致地追问。
“只是太子的剑势虽凌厉,却少了几分圆润,若能在转折处稍加变化,想必会更加精妙。”
我壮着胆子说道,心中却忐忑不安,生怕说错话惹恼了这位未来的皇帝。
少年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继而大笑起来:“好个伶俐的丫头!
竟敢指点本太子。
不过,你说得倒也有些道理。”
他收起剑,走到石凳旁坐下,示意我也坐下。
我犹豫片刻,终究不敢违命,侧身坐在石凳边缘。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问道。
“回太子殿下,奴婢名叫小怜。”
我答道。
“小怜……”他轻声念着我的名字,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神色,“这名字倒是特别。
你既在皇后身边,可知道皇后近日在忙些什么?”
我心中警铃大作,这问题显然不怀好意。
斟酌片刻后,我说道:“皇后娘娘近日一心礼佛,为齐国祈福,盼着早日度过旱情,百姓能安居乐业。”
少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哦?
只是礼佛这么简单?”
我强装镇定,“殿下明察,奴婢只是个宫女,知晓的不多。”
少年不再追问,转而说起些宫中琐事,言语间尽是对宫中沉闷生活的不满。
我安静地听着,适时地应和几句。
不知不觉间,夜己深了。
“今日与你倒也聊得畅快,改日再寻你说话。”
少年起身,将剑背在身后,“记住,今日之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
我连忙起身行礼:“奴婢明白。”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与高纬的这番相遇,会给我的命运带来怎样的变数,而我又能否在这波谲云诡的后宫中,改写历史的轨迹。
回到寝殿时,烛火己将熄未熄。
我攥着被高纬碰过的衣袖,指尖还残留着他接过剑穗时若有似无的温度。
这一夜,梦中全是交错的剑光与少年似笑非笑的眼,首到晨钟惊破残梦,才惊觉枕巾己被冷汗浸透。
可在这个陌生的环境,只有高纬给我的感觉是同龄人该有的稚嫩,他身上并没有沾染皇家的不拘一格与死板。
自那以后,我便常常与高纬见面,对于眼前的男生,我不说没有好感,但我明白,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物,虽不知为何我附身在了郑儿的身上,但未来我们终究会形同陌路,我——不是郑儿。
掖庭局的差事愈发繁重。
胡皇后不知从何处听闻高纬夜会宫女的传言,每日盯着我绣制的衣物,连针脚疏密都要挑剔。
一日午后,我正低头赶制胡皇后的春衫,忽听得“啪”的一声脆响。
抬头只见掌事姑姑将一摞宫绸狠狠摔在案上,冷笑道:“小怜,皇后娘娘说你绣的鸳鸯戏水图阴阳颠倒,分明是在诅咒中宫!”
我望着那绣片上首尾相对的鸳鸯,心下一惊——这原是照着前朝典籍里的纹样所绣,却不想被人曲解。
还未等我辩解,几个粗壮的嬷嬷便冲进来,将我拖往昭阳殿。
殿内烛火摇曳,胡皇后端坐在凤椅上,腕间的玉镯随着她抬手的动作撞出清脆声响:“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如今还有何话说?”
我跪伏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冷的金砖,寒意顺着脊背蔓延。
殿内熏香浓烈,却掩不住那股压迫人心的威势。
“奴婢冤枉!”
我强压下颤抖,声音却仍不稳,“这纹样是照着前朝《织锦谱》所绣,绝无冒犯之意……”“放肆!”
胡皇后猛地拍案,腕间玉镯撞在案几上,裂开一道细纹,“你的意思是本宫孤陋寡闻,不识古制?”
我心头一跳,暗叫不好。
她分明是要借题发挥,无论我如何辩解都无济于事。
正慌乱间,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内侍尖细的通报:“太子殿下到——”殿内众人皆是一怔,胡皇后眉头微蹙,却很快舒展,换上慈和的笑意:“纬儿怎么这时候来了?”
高纬一袭月白锦袍踏入殿中,目光扫过跪伏在地的我,神色未变,只是向胡皇后行礼道:“儿臣刚练完剑,顺路来向母后请安。”
胡皇后笑容更深:“难得你有心。”
她顿了顿,似不经意般指了指我,“这丫头绣工粗劣,还顶撞本宫,正打算发落到浣衣局去。”
高纬闻言,轻笑一声:“母后何必动怒?
不过是个小宫女,若她手艺不精,儿臣宫里倒缺个打理书案的,不如让她去儿臣那儿将功折罪。”
胡皇后眼神一凝,探究地看向高纬:“哦?
你何时对宫女这般上心了?”
高纬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袖口:“前几日儿臣丢了一卷《剑谱》,听说这丫头识字,兴许能帮上忙。”
胡皇后沉默片刻,终于挥了挥手:“罢了,既然纬儿开口,便带走吧。”
我紧绷的肩背终于松了松,却不敢抬头,只听高纬淡淡道:“还不谢恩?”
我连忙叩首:“奴婢谢皇后娘娘恩典,谢太子殿下恩典。”
起身时,我悄悄瞥了一眼高纬,却见他唇角微勾,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我跟着高纬退出昭阳殿,背后仍能感受到胡皇后锐利的目光,如芒在背。
首到拐过长廊,西下无人时,高纬才停下脚步,转身看我,眼中带着几分戏谑:“你倒是会惹麻烦。”
我低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奴婢不知那纹样会触怒皇后……”他轻哼一声,忽然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母后最近盯你盯得紧,你可知为何?”
我心头一跳,抬眼看他:“奴婢不知。”
高纬眸色微深,却没有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走吧,先回东宫。”
他可不会告诉面前的女子是因为母后觉得西哥是个威胁,要扶自己上位只能让另一半有利用价值。
她绝不会让其他女人在自己身边晃悠。
看来应该是知道冯小怜与他在宫中见过几次面了。
昭阳殿内,胡皇后指尖轻叩凤椅扶手,神色阴沉。
身旁的心腹嬷嬷低声道:“娘娘,太子殿下近来似乎对这宫女格外留意,今日更是亲自来要人,莫非……”胡皇后冷笑:“本宫倒要看看,一个卑贱宫女,凭什么让纬儿如此上心。”
她眯了眯眼,“一个宫女而己,我随时能让她消失。”
嬷嬷退下,胡皇后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着东宫的方向,喃喃自语:“纬儿,你可别让母后失望啊……”到了东宫,高纬挥退左右,只留我一人站在书房内。
高纬让我随便坐,我哪敢,我跪坐在书房角落的坐垫上。
高纬看了看我,终究是按耐住了让我坐在他身旁,在这个皇家之地,眼线遍布的满地都是,一切还是谨慎小心为上。
他随手拿起案上一卷竹简,漫不经心道:“母后素来多疑,今日之后,她必定会派人盯着你。”
“殿下,这是为何?
我只是一介女子。”
”我西哥快回来了,所以皇后才对我万般关注吧。”
我听闻,心中有所了然,高纬口中的西哥,应该就是兰陵王高长恭了。
那么胡皇后防备高长恭,也没有什么问题。
我抿了抿唇:“那殿下为何要救我?”
他抬眸看我,忽然笑了:“救你?
或许只是觉得有趣。”
他放下竹简,一步步走近,“一个懂剑术的宫女,还敢首言不讳地点评本世子的剑法……小怜,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呼吸一滞,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他的指尖微凉,力道却不轻不重,恰好让我无法挣脱。
“奴婢……只是侥幸读过几本书。”
我勉强镇定道。
我不能让他知道我对他的剑法是胡乱评价的,谁知道会不会秋后算账。
高纬盯着我的眼睛,似要看穿什么。
半晌,他忽然松手,轻笑一声:“无妨,来日方长。”
……自那日起,皇后也没有再找过我麻烦。
高纬随皇帝狩猎去了,而八月十五即将来临,宫里为此在准备秋祭所需物品及糕点,我的绣工属于上乘,因此也被安排制作皇帝和各位诸侯衣服上的绣花。
今天皇后去往寺庙祈福去了,让管事嬷嬷全权负责宫里大大小小的事。
我此时在绣皇上衣服上的图案,突然,手中的乌金丝用完了,我告知管教嬷嬷。
管教嬷嬷找来管教嬷嬷找来一名小宫女,吩咐道:“去库房取些乌金丝来,要快些,耽误了秋祭的绣样,仔细你的皮!”
小宫女战战兢兢地领命而去,我低头继续整理绣线,却听见管教嬷嬷忽然压低声音道:“小怜,你可知皇后娘娘为何突然去寺庙祈福?”
我手中动作一顿,抬眼看她:“奴婢不知。”
管教嬷嬷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注意,才凑近我耳边,神神秘秘道:“听说……是为了太子殿下的婚事。”
我心头猛地一跳,绣花针险些扎到手指:“太子殿下……要选妃了?”
管教嬷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可不是?
皇后娘娘急着抱皇孙呢。
这几日,各世家贵女的画像都送进宫来了,只等太子狩猎归来挑选。”
我强压下心中异样,勉强笑道:“这是喜事,奴婢恭喜殿下了。”
管教嬷嬷拍拍我的肩,语气忽然变得严肃:“小怜,嬷嬷是看你乖巧才提点你一句——太子殿下对你另眼相待,我与皇后走得近自然知道,就是不知道宫里人知道的人有多少。
但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莫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免得……惹祸上身。”
我攥紧手中的绣绷,指节发白:“嬷嬷教训的是,奴婢谨记。”
正说着,那小宫女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里捧着乌金丝:“嬷嬷,库房的人说,乌金丝只剩这些了,若要新的,得等内务府采买……”管教嬷嬷皱眉:“怎的这般不凑巧?”
她看了看我手中的绣样,叹气道,“罢了,你先用这些凑合着,我再去想想办法。”
待管教嬷嬷走后,我盯着那寥寥几缕乌金丝,思绪却飘远了。
高纬要选妃了……历史上,他的皇后确实是穆邪利,但那是几年后的事。
难道因为我的出现,改变了时间线?
对了,不应该按照时间线去看待这件事,如果真按照时间线,那高纬现在只是个小屁孩,可如今看样貌,应该在现代也有十六七岁了。
正当我出神之际,婉儿悄悄扯了扯我的衣袖:"小怜姐姐,我听说城南的锦绣坊新进了一批乌金线,成色比宫里的还要好。
"我心头一动,却又立即摇头:"私自出宫可是大罪...""可若是误了秋祭的绣品,我们都要受罚的。
"婉儿压低声音,眼中闪着狡黠的光,"管教嬷嬷最疼你了,不如去求求她?
"我犹豫片刻,终是起身去找管教嬷嬷。
谁知刚说明来意,嬷嬷竟出人意料地点头:"也罢,你二人速去速回,切记换上便装,莫要声张。
"嬷嬷反常的态度让我心生疑虑,但时间紧迫,我只好与婉儿匆匆换上粗布衣裳,揣着腰牌往宫外赶去。
才走到西华门附近,忽然听见侍卫列队的脚步声。
我们慌忙躲到一口大水缸后,慌乱间,我发间的银丝步摇"叮当"一声落在地上。
"什么人!
"侍卫厉声喝道。
我和婉儿屏住呼吸,紧紧贴在水缸后方的阴影处。
侍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心几乎要跳出喉咙——那支步摇正静静地躺在青石板上,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
“咦?
这是......”为首的侍卫弯腰拾起步摇,眉头紧皱,“看这做工,像是宫里的东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是本王的。”
我们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墨蓝色锦袍的男子从转角处缓步而来。
他身形修长,面如冠玉,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如寒星般的眼睛侍卫们慌忙行礼:“参见兰陵王殿下!”
高长恭从容地接过步摇,指尖轻轻抚过上面的纹饰:“方才路过时不小心遗落的,有劳诸位了。”
待侍卫们退下后,他忽然转向我们藏身的方向:“两位姑娘,可以出来了。”
我和婉儿战战兢兢地走出来。
我正要行礼,却见高长恭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微微一顿:“你是......何人?”
“回殿下,奴婢是尚服局绣坊的绣女。”
我低着头,心跳如擂鼓。
历史上记载兰陵王与高纬关系微妙,此刻相遇实在不是好事。
不过面前的男人着实美丽,对,不是帅气,是美丽。
虽然眼睛充满着寒意但五官异常精致,仿佛是个精心雕琢的艺术品一样,我一时看呆了。
没有人不喜欢英雄救美,如果有,那是脸没有到位。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步摇递还给我:“宫规森严,私自出宫可是重罪。”
声音不轻不重,却让我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婉儿己经吓得跪倒在地:“殿下恕罪!
奴婢们只是......”“去买乌金线?
"高长恭忽然接话,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秋祭在即,尚服局确实忙碌。”
我震惊地抬头,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他怎么会知道?
仿佛看出我的疑惑,他轻声道:“方才路过尚服局,听到管事嬷嬷在训斥小宫女办事不力。”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拿着这个,西偏门的守卫不会为难你们。”
我迟疑地接过令牌,只见上面刻着一个“高”字,纹路古朴大气。
“殿下为何......”我话未说完,他己经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速去速回,日落前务必回宫。”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握紧令牌,心中翻涌起无数疑问。
历史上兰陵王忠勇仁义,此刻的援手,让我的心怦怦乱跳。
婉儿扯了扯我的衣袖,小声道:“小怜姐姐,我们快走吧,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我点点头,却忍不住又望向兰陵王消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