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胎记焚城录
修复室内,李玄策的指尖悬在展柜玻璃上方三寸,隔着防护层摩挲那卷残缺的《秦妇吟》摹本。
电子钟跳至23:59时,卷轴边缘突然渗出一线幽蓝荧光,仿佛有人蘸着磷火在宣纸上勾勒出"内库烧为锦绣灰"的诗句。
"韦庄写这段时,怕是没料到千年后还有人替他补全。
"李玄策嘀咕着按下紫外线灯,却见那些本应黯淡的修补墨迹竟在紫光下化作血珠,顺着绢布纹路滚落。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腰撞翻了案头盛着硝石粉的瓷钵。
雷鸣在此时炸响。
整座博物馆发出钢筋扭曲的***,展柜里的青铜器叮当作响。
李玄策踉跄着扶住工作台,发现自己的影子正被某种紫光吞噬——那不是闪电,而是从《秦妇吟》卷轴里渗出的光。
他抓起修复到一半的唐代玄武佩挡在胸前,青铜龟甲上的蛇纹突然咬住他拇指,剧痛中最后的意识是展柜玻璃映出的诡异画面:自己额间淡褐色胎记正蜕变为立体玄武纹。
焦油与血腥味灌入鼻腔时,李玄策正趴在一截燃烧的坊墙上。
粗麻衣襟沾满黑灰,左手仍死死攥着那枚青铜佩。
远处朱雀大街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马蹄声混着嘶吼刺破夜空:"黄王万岁!
活捉狗皇帝!
"额间突如其来的灼痛令他栽进污水坑。
借着漂浮的铜镜残片,他看见自己眉心的玄武纹正吞吐暗金流光,鳞甲随火光明灭如呼吸。
更骇人的是怀中《秦妇吟》卷轴——原本残缺的末尾处,血珠凝成新词:"天策玄铁现,遗孤定长安。
""永宁坊的娘们儿藏了细软!
"粗粝的呼喝从街角传来。
三个披散左衽的叛军撞开坊门,马蹄踏碎了满地"大齐金统"年号的告示。
领头者颈间挂着串人耳,晃荡着逼近蜷缩墙角的流民老妇。
李玄策抓起墙角散落的硝石粉袋——这是唐代炼丹常用之物,又将随身携带的酒精棉片塞进裂开的竹筒。
当叛军举起火把照向巷角时,他猛地把混合物砸向石墙。
轰!
爆燃的气浪掀翻了马匹,人体火球在青石板路上疯狂打滚。
幸存的叛军跪地叩首,额头撞出血花:"雷公爷爷饶命!
""带我去含嘉仓。
"李玄策扯下燃烧的帐幔缠在木棍上,火光映亮他额间的玄武纹。
污水坑里突然伸出一只布满刀疤的手,攥着半块生锈的虎符:"尉迟家第七代孙尉迟曜,拜见天策血脉。
"破败的道观梁柱倾斜,三十多个流民挤在残破的三清像下。
李玄策用炭条在墙上画出长安城防图,焦黑指节划过灞桥方位:"神策军主力今晨溃散于此,但含嘉仓东北角的丙字窖——"他顿了顿,记忆里2021年含嘉仓遗址发掘报告闪过,"——还有三千石粟米,窖顶覆土七尺,硫磺熏过的麦秆防潮层至少能再撑半月。
""你怎知粮窖位置?
"满脸烟灰的老儒生颤声质问,手中《论语》残页簌簌作响,"含嘉仓构造乃朝廷机密,便是六部郎官也……""我还知道七日后黄巢会在太极殿登基。
"李玄策指尖划过自己太阳穴,青铜佩在掌心发烫,"这里装着未来两百年的历史——包括广明二年春,朱温将在此地活埋儒生西百人。
"流民堆里响起抽气声。
抱着婴孩的妇人突然跪下,额头重重磕在青砖:"求星君救救孩儿他爹!
今晨被神策军抓去充了民夫……""不是神策军。
"尉迟曜磨刀石上溅起火星,露出森白牙齿,"那帮阉党的走狗早跟着田令孜逃了。
现在满城抓丁的,是黄巢麾下冲天大将军尚让的牙兵。
"他忽然挥刀斩断供桌,半截《凌烟阁图谱》飘落——泛黄绢布上,尉迟敬德画像额间赫然也有玄武纹。
子时更鼓响起时,李玄策额间纹路突然针刺般剧痛。
道观水缸的倒影中,他看见自己身披明光铠立于丹凤门前,而现实中的尉迟曜正将虎符按进青铜佩凹槽。
云层深处,紫色裂隙无声扩张,某段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突然涌入——公元884年六月十七,狼虎谷。
黄巢首级将被快马送入长安,其姬妾子侄尽数腰斩于市。
而此刻蜷缩道观的流民们,九成活不过这个冬天……"星君?
“尉迟曜的刀鞘抵住他后腰,"含嘉仓守军不到百人,但沿途要过平康坊。
"他蘸着唾沫在砖面画出路线,"仇元稹那阉狗在坊内设了三百伏兵,专劫官仓物资。
"李玄策摩挲着硝石粉袋,突然想起《天工开物》里"一硝二磺三木炭"的比例。
道观香炉里的硫磺、梁柱碳化的黑痕、还有院中那棵雷击木……他扯下幔布开始研磨混合物,火光在瞳孔跃动:"那就送仇公公一场盛大的烟花。
"永宁坊残月西沉时,二十个流民背着竹篓悄然而出。
李玄策最后望了眼道观水缸,紫色裂隙己蔓延至碗口大小。
尉迟曜的刀锋掠过他额间玄武纹,低声如咒:"既然天命选了你,就别让凌烟阁二十西臣的血白流。
“三千石粟米在丙字窖深处沉默,而平康坊的胡旋乐声里,第一枚火药竹筒正滚向醉酒的牙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