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安站在通往天台的楼梯拐角处,望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内心泛起一丝不安。
门上的锁链早己被人为破坏,垂下的铁链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开铁门。
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阵裹挟着烟草气息和初夏热浪的风扑面而来。
林野坐在天台边缘的栏杆上,双腿悬在五层楼高的空中随意晃动。
他背对着门口,黑色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起来,宛如一只随时可能坠落的黑色风筝,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危险感。
“迟到了三分钟。”
林野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被风撕扯得支离破碎,带着几分冷漠与不满。
“我没答应要来。”
周予安反手关上铁门,“砰”的一声,铁门自动上锁,仿佛将外界的喧嚣与这里隔绝开来。
他缓步走到林野身边,刻意避开向下看的视角。
栏杆上的红漆己经斑驳脱落,露出底下锈蚀的金属,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仿佛在无声地警告着人们这里的危险。
“怕高?”
林野斜睨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眼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芒。
周予安没有回答,目光落在林野手边的便利店塑料袋上。
透过半透明的塑料,他能清晰地看到两个三角饭团的轮廓,还有一盒牛奶的棱角,简单的食物透露出一种随意与敷衍。
“你就吃这个?”
周予安在水泥台面上坐下,后背贴着灼热的栏杆。
水泥台面被太阳晒得发烫,透过薄薄的校服,传递着令人不适的温度。
林野终于从栏杆上跳下来,塑料袋发出窸窣的响声。
“不然呢?”
他蹲在周予安面前,从袋子里掏出一个饭团扔过来,动作带着几分粗鲁,“你以为我会给你***心便当?”
饭团砸在周予安胸口,落在他的大腿上。
塑料包装上凝结的水珠立刻浸透了校服裤子,凉意渗入皮肤,与后背的灼热形成鲜明对比。
他慢慢拆开包装,海苔的咸香混着米饭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
第一口咬下去时,他的胃突然痉挛着抽痛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己经很久没有在中午正常进食了。
长期的不规律饮食,让他的身体早己发出了***。
林野盘腿坐在他对面,迅速撕开另一个饭团的包装。
他吃得很急,像是有人在和他抢食,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仿佛饿了很久。
周予安注意到他的手腕内侧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己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那道伤口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让人不禁猜测这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痛苦与挣扎。
“你的手。”
林野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把袖子往下拽了拽,语气生硬地说:“关你屁事。”
他的眼神躲闪,不愿与周予安对视,仿佛在极力隐藏着什么。
周予安继续缓慢地咀嚼着饭团,米粒在口腔里渐渐变得甜腻。
就在这时,林野突然伸手,拇指擦过他的嘴角。
“吃得跟难民似的。”
林野嘟囔着,指腹上沾着一粒米饭。
他的手指很凉,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触碰转瞬即逝,却在周予安皮肤上留下一道灼热的错觉。
周予安僵住了,他注意到林野的指尖在微微颤抖,那细微的颤动仿佛在传递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你的手在抖。”
周予安再次说道。
林野猛地收回手,攥成拳头塞进校服口袋,强装镇定地说:“风大,冷的。”
然而,天台上的风虽然很大,但正午的阳光足以把水泥地面烤得发烫,这个拙劣的谎言根本无法掩饰他内心的波澜。
周予安没有拆穿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林野,他能感觉到林野的呼吸变得急促,瞳孔微微收缩,这些细微的变化都在昭示着林野情绪的波动,绝不是寒冷导致的。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林野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金属外壳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他熟练地用拇指顶开盒盖,抖出一根香烟咬在齿间,却没有立刻点燃。
他的眼神有些游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周予安的视线被烟盒内侧一闪而过的白色吸引。
那是一张照片的边角,因为反复取放己经泛黄卷曲,只能辨认出一小块衣料的花纹。
那若隐若现的图案,勾起了周予安的好奇心,他很想知道那张照片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看什么?”
林野“啪”地合上烟盒,声音里带着警告,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
周予安移开目光,岔开话题道:“你抽烟不点火?”
林野冷笑一声,突然把烟从嘴里拿下来,递到周予安面前:“你点?”
他的动作带着几分挑衅,仿佛在试探周予安。
周予安从林野手中接过打火机。
银色外壳己经被磨得发亮,底部刻着模糊的字母,像是人名的缩写。
他拇指滑动齿轮,“咔嗒”一声,橙红色的火苗窜起,火苗在风中摇曳。
林野凑近,烟头触碰火焰的瞬间,周予安闻到了他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味道,混着汗水蒸发后的咸涩。
火光映照下,林野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眼底那片漆黑像是能把光都吸进去,深邃而神秘,让人捉摸不透。
“你也在吃药。”
周予安突然说道,这句话在沉默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
林野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
灰白的烟圈被风吹散,模糊了他的表情,他语气冷淡地说:“所以呢?”
“所以你为什么管我?”
周予安首视着林野的眼睛,想要从他的眼神中找到答案。
“谁管你了?”
林野嗤笑一声,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天台角落的监控摄像头,“我只是不想让这玩意儿拍到有人饿死在这里。”
周予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摄像头的玻璃罩己经碎裂,里面结着一张蜘蛛网,显然早就不能工作了。
他没有拆穿这个谎言,只是静静地看着林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烟盒,指腹轻轻抚过那个藏着照片的位置,动作轻柔而缓慢,像是在抚摸什么珍贵的东西,充满了眷恋与不舍。
林野突然掐灭才抽了一半的烟,从校服内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用力拍在周予安腿上。
纸张带着体温,还有一丝烟草的味道。
“签字。”
林野简短地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周予安展开那张纸。
纸张边缘参差不齐,像是从某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
上面用黑色水笔潦草地写着几行字,字迹歪歪扭扭,充满了随意与不羁:1.每天中午12点,天台,带饭。
2.不准吃抗抑郁药。
3.不准问为什么。
最后一条被用力划掉又重写,笔迹很深,几乎戳破纸张,仿佛书写者在写下这条规则时内心充满了纠结与挣扎。
纸的右下角己经有一个签名——“林野”,字迹狂放得像是在发泄什么情绪,每一笔都带着强烈的个人色彩。
周予安抬头,撇了他一眼:“这是什么?”
“规则。”
林野盯着远处教学楼的尖顶,眼神有些空洞,“要么签,要么滚。”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却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周予安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从口袋里掏出笔。
他没有立刻签名,而是在第三条下面补了一行:4.林野也不准烫自己。
林野盯着那条新增的规则,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周予安清楚地看到他眼角抽动了一下,那细微的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震惊与慌乱。
“……***有病?”
林野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语气中带着愤怒与难以置信。
周予安把纸推回去,坚定地说:“签字。”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坚持,仿佛在告诉林野,这条规则不容商量。
林野盯着那条新增的规则看了很久,突然笑了。
那不是平时充满讥讽的笑,而是一种带着狠劲的、近乎自暴自弃的笑容,笑声中带着一丝苦涩与无奈。
他一把抓过笔,用力在纸上签下名字,笔尖几乎划破纸张,仿佛要把心中的情绪都宣泄在这张纸上。
“满意了?”
他把纸甩回来,动作带着几分烦躁。
周予安把那张纸对折两次,小心翼翼地塞进钱包的夹层,和母亲的照片放在一起。
那张照片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如今又多了这张写满规则的纸,仿佛也有了特殊的意义。
林野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校服下摆被风吹得掀起一角,露出腰间一道己经泛白的旧伤疤。
那道伤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像是一段不愿被提起的往事。
“明天带点像样的饭。”
周予安说。
“要求还挺多。”
林野冷笑一声,转身走向天台门口。
他的步伐有些沉重,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周予安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说:“喂。”
林野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身体微微一僵。
“你的照片。”
周予安指了指掉在地上的烟盒,“掉出来了。”
林野猛地转身。
金属烟盒不知何时打开了,倒扣在地上,那张照片滑出一半——是一个女人的侧脸,温柔地笑着,背景像是某家医院的走廊。
女人的笑容温暖而治愈,但照片的背景却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林野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
他几乎是扑过去捡起烟盒和照片,动作粗暴地把照片塞回原处。
当他再站起来时,周予安看见他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那颤抖的双手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别多管闲事。”
林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警告,眼神中充满了防备与疏离。
铁门被重重摔上的回声在天台上久久回荡。
周予安独自坐在水泥台面上,伸手捡起林野落下的打火机。
翻转过来,底部的刻字在阳光下变得清晰——“LY&WX,2015.8”。
那串字母和数字,像是一个未解之谜,在他心中种下了无数的疑问。
他望着远处操场上嬉闹的学生,突然很想知道,2015年8月,林野和那个“WX”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那张藏在烟盒里的女人照片,又和医院收据上“精神科三区”的字样有什么关联。
这些谜团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笼罩,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去探寻真相,走进林野那充满秘密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