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户发来的修改意见密密麻麻地挤在邮件里，红色标注格外刺眼——”整体风格不够高级。
“”这个弧度太圆润了，缺乏设计感。
“”我们要的是‘低调的奢华’，不是这种廉价感。
“白辰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这套家具设计他熬了三个通宵，从木材纹理到金属配件都反复调整过，可对方连具体问题都说不出来，只会用”感觉不对“这种模糊的指责。
他深吸一口气，敲下回复：”好的，我会按照您的意见调整。
“发完邮件，他猛地合上笔记本，力道大得让桌上的马克杯震了一下，咖啡渍在杯底晃荡。
窗外的雨又下起来了，淅淅沥沥地打在玻璃上，像某种无休止的嘲笑。
白辰抓起手机，想找人说点什么，可翻遍通讯录，手指却停在半空——张明？
上次聚餐他找借口没去，现在突然诉苦未免太刻意。
大学室友？
毕业后就很少联系，突然抱怨工作显得很矫情。
母亲？
除了让她担心，没有任何意义。
他烦躁地锁上屏幕，把脸埋进掌心。
五分钟后，他点开朋友圈，手指在键盘上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发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草稿：”有时候真的怀疑自己适不适合做这行。
“盯着这行字看了几秒，他突然觉得可笑——连发泄情绪都要设成仅自己可见，活该憋死。
他心一横，把权限改成”公开“，点击发送。
手机被扔到沙发上，白辰起身去厨房倒了杯冰水，一口气灌下去，试图浇灭胸口那股无名火。
姜楠刚洗完澡，正用毛巾擦着头发，手机屏幕亮起——是朋友圈的更新提醒。
她随手点开，看到”辰白“发的那条动态时，手指顿了一下。
那条文字很短，没有配图，甚至连个表情符号都没有，却透着一股罕见的沮丧。
和昨天聊家具设计时那个认真到可爱的男孩判若两人。
姜楠放下毛巾，犹豫了一下，点开对话框。
他们加微信后其实没怎么聊天，除了互相点赞朋友圈，最多的交流就是她夸过他分享的一张小猫咪插画。
她打字：”看到你朋友圈了，工作不顺？
“发送前又删掉，觉得太首接。
重新输入：”在赶方案吗？
我刚加班结束，累瘫了。
“还是不对。
姜楠咬了咬下唇，最终发了个猫咪探头.jpg的表情包。
手机震动的声音让白辰回过神来。
他走到沙发前拿起手机，看到”夏钟“发来的猫咪表情包时，心脏莫名漏跳一拍。
那只圆滚滚的橘猫从屏幕边缘探出头，眼睛瞪得大大的，下面配着一行字：”暗中观察.jpg“白辰忍不住笑了。
他回复：”被抓到了。
“对方秒回：”所以，是哪个甲方惹你不开心了？
“白辰盯着这句话，胸口那股闷气突然找到了出口。
他坐下来，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打：”一个根本不懂设计的客户，非要我把现代极简风格改成‘低调的奢华’，我问他具体要什么效果，他说‘就是看起来很贵但又不浮夸的感觉’。
“发出去后他又觉得太负能量，赶紧补充：”抱歉，突然抱怨这些。
“”不用道歉！
“姜楠回复得很快，”我们上周还有个客户要求把LOGO放大同时缩小，我当场表演了一个笑容凝固.jpg“白辰笑出声。
她甚至附上了那个经典的表情包——一个卡通人物脸上笑容逐渐僵硬的西连拍。”
最后怎么解决的？
“他问。”
把LOGO整体缩小，但在周围加了光效让它视觉上更突出。
“姜楠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甲方满意得不得了，还夸我们‘很懂他要的感觉’。
“白辰靠在沙发上，突然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
窗外的雨声不再那么令人烦躁，反而成了某种舒适的白噪音。
他们聊了很久，从难缠的客户到办公室八卦，再到各自大学时的糗事。
白辰发现自己竟然说了这么多话——他平时连同事聚餐都尽量保持沉默，现在却对着手机屏幕不停地打字，像是要把积压己久的心事一股脑倒出来。”
其实我最烦的不是改设计，“深夜11点多，白辰突然发了一条很长的消息，”而是他们总否定我的专业判断。
我明明知道什么样的结构最合理，什么样的材质最合适，可为了迎合客户，不得不做出一些根本不符合设计原理的东西。
“发完他就后悔了，这话听起来既自负又矫情。
但姜楠的回复让他怔住了：”我懂。
就像逼一个厨师用隔夜食材做米其林料理，还要他笑着说是新鲜的。
“白辰盯着屏幕，喉咙发紧。
她真的明白。”
不过，“姜楠又发来一条消息，”你发给我的那个懒人沙发设计图，是我见过最棒的家居创意。
那个客户不要是他的损失。
“白辰的心脏像是被轻轻捏了一下。
他低头打字：”谢谢。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重若千钧。
窗外，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月光透过云层，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朦胧的亮色。
姜楠的消息再次弹出：”心情好点了吗？
“白辰看着这句话，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好多了。
“”那就好。
“她发了个猫咪打滚的表情，”下次再遇到这种事，随时找我吐槽。
我手机24小时接收负能量，专业提供表情包安慰服务。
“白辰笑着回复：”好，一言为定。
“他放下手机，走到床前。
夜空中隐约可见几颗星星，云层散开的地方，月光格外明亮。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房间陷入黑暗。
白辰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耳边还回响着姜楠最后发来的语音——“晚安啦，记得别想太多，好好睡一觉。”
她的声音比想象中要柔和，尾音带着一点困倦的慵懒，像温热的牛奶滑进心底。
白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却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聊到深夜。
更没想过，他会对她倾诉那些连对家人都难以启齿的挫败感——“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个冒牌货，明明学的是设计，却总在迎合别人的审美。”
而她的回复让他胸口发烫——“真正的设计师不是只会画图，而是能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东西。
你发给我的那些设计稿，每一个细节都能看出你的坚持。”
白辰睁开眼，摸到床头的手机，点开姜楠的朋友圈。
她的动态不多，大多是分享一些生活碎片——两周前：一张晨跑时拍的朝霞，配文”早起才能看到的礼物“。
五天前：办公室窗台上的多肉植物，旁边摆着杯喝了一半的美式。
昨天：转发了一篇关于流浪猫救助的文章。
他的指尖悬在点赞按钮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点下去——太刻意了，像是刻意证明自己看过她的生活。
但鬼使神差地，他长按保存了那张朝霞的照片。
姜楠把手机充上电，钻进被窝。
空调温度调得有点低，她蜷缩着把被子裹紧，却莫名想起白辰提到的那只叫“辰白”的猫。
“它喜欢睡在我设计稿上，冬天的时候尤其爱蹭我的手绘板，因为那里有散热孔的热风。”
她忍不住微笑，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清瘦的男孩伏案工作，脚边蜷着一团白猫的画面。
手机突然震动，是安玖熙的消息：”明天下午茶别忘了！
我有个惊天八卦要告诉你！
“姜楠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点开和白辰的聊天窗口。
他们的对话停留在她的“晚安”和他的一个小月亮表情。
她犹豫了一下，又发了一条：”对了，明天降温，记得加件外套。
“发完立刻锁屏，把脸埋进枕头里——太越界了，他们甚至没见过面。
但三秒后，手机亮起。
辰白：”你也是，别感冒了。
“姜楠把手机按在胸口，心跳声在安静的卧室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