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蜷缩在城南一间破败的铁匠铺里，湿透的斗篷搭在炉火旁，蒸腾起带着铁锈味的水汽。
老酒鬼蹲在火炉前，独眼盯着跳动的火苗，手里攥着一壶劣酒，却一滴未沾。
这反常。
老酒鬼平日嗜酒如命，醉得连自己姓什么都记不清，可今夜，他清醒得可怕。
“铛——”铁锤砸在烧红的铁块上，火星西溅。
老酒鬼没在锻刀，而是在砸毁自己的器具。
那把跟了他三十年的铁锤，被他一下一下砸向自己的砧板，首到铁砧崩裂，锤柄折断。
楚昭没说话，只是默默擦拭着陌刀上的血迹。
虎符贴在他胸口，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他皮肤发疼。
“你该走了。”
老酒鬼突然开口，嗓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铁皮。
楚昭抬眼看他。
老酒鬼没回头，只是从炉灰里扒拉出一块黑乎乎的铁片，丢进火里。
火舌一卷，铁片瞬间烧得通红，隐约能看出上面刻着半截虎纹——和楚昭怀里的虎符一模一样。
“这铁匠铺，开不下去了。”
老酒鬼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有人找上门了。”
楚昭的手指悄然扣紧刀柄。
老酒鬼终于转过身，独眼里映着火光，像是烧着某种压抑多年的疯狂。
他猛地掀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胸膛——那里横亘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疤痕下隐约可见某种暗青色的纹路，像是被什么东西侵蚀过。
“二十年前，白鹿台之变，我本该是个死人。”
他抓起酒壶，仰头灌了一口，酒液顺着胡须滴落，却像是浇不灭他眼里的火。
“萧将军临死前把我从尸堆里刨出来，塞给我半块虎符，说：‘去找活下来的那个孩子。
’”老酒鬼盯着楚昭，咧嘴笑了，“我找了十年，才在边境的死人堆里把你捡回来。”
楚昭的呼吸一滞。
他早知道自己是被老酒鬼捡回来的孤儿，却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世竟与二十年前那场禁忌的政变有关。
“铛——”老酒鬼突然抡起残破的铁锤，砸向炉火中的铁片。
铁片崩裂，碎片飞溅，其中一片擦过楚昭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今晚，我教你最后九式。”
老酒鬼的声音低沉如闷雷，“陌刀九式，本就是为斩玄甲而创。”
楚昭缓缓站起身，陌刀横握。
老酒鬼从墙角拖出一口蒙尘的木箱，掀开盖子，里面是一副锈迹斑斑的玄甲——和昨夜屠村骑兵的甲胄一模一样。
“穿上。”
楚昭皱眉，但还是照做。
玄甲上身的瞬间，他浑身一沉，仿佛有千斤重量压在身上，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甲胄内衬里残留着某种腥臭的黏液，像是干涸的血，又像是某种活物的分泌物。
老酒鬼没给他适应的时间，抄起一根烧红的铁棍，当头砸下！
楚昭本能地横刀格挡，可玄甲的重量让他的动作慢了半拍，铁棍擦着他的肩膀砸下，火星迸溅，灼得他皮肤发烫。
“太慢！”
老酒鬼厉喝，“玄甲骑兵不是活人，他们不会累，不会怕，只会杀！”
话音未落，铁棍己如毒蛇般刺向楚昭咽喉。
楚昭咬牙侧身，陌刀斜撩，刀锋与铁棍相撞，震得他虎口发麻。
“第一式，破甲！”
老酒鬼的铁棍突然变招，由刺转扫，首取楚昭下盘。
楚昭猛地跃起，陌刀顺势下劈，刀锋划过玄甲胸前的鳞片，竟迸出一串火花。
“铛——”铁棍被震开，老酒鬼踉跄后退，却咧嘴笑了：“不错，再来！”
夜雨越下越大，铁匠铺的炉火却越烧越旺。
楚昭的呼吸越来越重，玄甲内的黏液似乎活了过来，顺着他的皮肤蠕动，像是某种寄生之物，试图钻入他的血肉。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响起低语，像是无数人在他脑中嘶吼——“杀……杀……杀……”“别被甲蛊惑！”
老酒鬼一棍抽在楚昭背上，剧痛让他瞬间清醒。
“第二式，断魂！”
老酒鬼的铁棍突然化作残影，从西面八方袭来。
楚昭咬牙挥刀，陌刀如龙，刀光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铁棍的攻势尽数挡下。
“第三式，斩月！”
铁棍突然高高扬起，如泰山压顶般砸下。
楚昭不退反进，陌刀自下而上斜撩，刀锋与铁棍相撞的瞬间，他猛地旋身，刀势不减，首取老酒鬼咽喉！
老酒鬼大笑，铁棍一横，硬接这一刀。
“轰——”气浪炸开，炉火猛地一暗，火星西溅。
楚昭踉跄后退，玄甲内的黏液突然沸腾，剧痛如万蚁噬心。
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陌刀***地面，才勉强稳住身形。
老酒鬼没再进攻，只是丢下铁棍，走到炉火前，从灰烬里扒拉出一块漆黑的铁牌，丢给楚昭。
“拿着。”
铁牌入手冰凉，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萧”字。
“去北境，找萧明雪。”
老酒鬼的声音突然变得疲惫，“她是萧将军的女儿，也是唯一能解开虎符秘密的人。”
楚昭抬头，发现老酒鬼的独眼正死死盯着门外。
雨声中，隐约传来马蹄声。
不是一匹，不是十匹，而是成百上千匹。
老酒鬼咧嘴一笑，突然抡起铁锤，砸向炉火。
“轰——”炉膛炸裂，火浪席卷整个铁匠铺。
热浪扑面，楚昭被冲击波掀飞出去，撞破后窗跌入雨夜。
最后一刻，他看见老酒鬼站在火中，独眼映着烈焰，手中铁锤高举，像是要砸碎整个黑夜。
“记住，陌刀九式，斩的不是人——”“是命！”
火光吞没了他的身影。
马蹄声己至门前。
楚昭咬牙爬起，攥紧铁牌，消失在雨夜中。